张献忠说自己的四儿子聪明,但其实三儿子也不错,甚至称得上文武双全。
三子名叫张健之,今年十八岁。
十二岁就跟着长辈打猎,十四岁放暑假回家,还参与了对猎头族的围剿,冲得飞快砍伤一个敌人。他中学顺利毕业,自费就读于福州大学,可惜没拿到毕业证,只有报考府衙吏员的资格。
张健之觉得考吏员没啥意思,大学结束,就跑去三宝垄投靠父亲。
“你这混账,”张献忠为之大怒,“老子出钱供你读大学,连个毕业证都拿不到,你读恁多书有个球用!”
张健之解释说:“父亲,如今的大学毕业考,便是前朝的举人考试。从礼部到督察院,再到一省大员,层层监督,哪里容易考过?一届大学生,能毕业的只有小半,大半学生都只能拿肄业证。”
“也就是说,伱没考上举人,只有秀才功名?”张献忠问道。
张健之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张献忠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咂嘴道:“秀才便秀才吧,也算老张家的文化人。你在大学里,都学了什么本事?”
张健之回答:“我主修理科,物理、数学、天文、地理皆有涉猎。文科是辅修课,选了比较生僻的道家学问,《老子》、《庄子》都有一些粗劣了解。”
“老子不就是太上老君?”张献忠恍然大悟,“敢情你这混账学道法去了,学校老师可有教习五雷正法?”
张健之无奈解释:“父亲,道家是道家,道教是道教。道家讲大道至理,道教讲斋醮科仪、画符驱鬼。”
张献忠又明白了:“道家是当官的,只会耍嘴皮子。道教是做吏的,得真正上手办事。”
此言一出,张健之差点绝倒。
张献忠大马金刀坐下:“那你就耍耍嘴皮子,说说道家的大道理。”
张健之仔细想了想,说道:“听闻父亲在此做总督,屠戮土著无数。在庄子眼里,父亲便是大盗。”
张献忠的低血压都被治好了,猛拍桌子说:“你敢骂老子是大盗?老子当初被官逼民反,现在杀人是为国效忠,哪能跟盗贼混为一谈?”
张健之说道:“孩儿错了,父亲不是大盗,当今陛下才是大盗。至于父亲,顶多算是中盗。”
张献忠听出儿子话里有话,没好气道:“别绕弯子,有事直接说。”
张健之问道:“父亲可曾听过,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屁话,孔圣人早死了,世间大盗却多得是。”张献忠说道。
张健之摇头:“非也,圣人并非特指孔子,大盗也不是寻常强盗。天地分阴阳,有光明,就有黑暗。若有一天,光明没了,那世上就全是黑暗。若全是黑暗,便等于没有黑暗,连光明与黑暗的观念都不会存在。有圣人,才有大盗;无圣人,便无大盗。”
“说人话!”张献忠差点被绕晕。
张健之开始卖弄自己的学问:“庄子所言大盗,其实特指田成子。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田氏代齐,便是窃国大盗。不仅窃了齐国江山,还窃了齐国的法度、官员和道德。而他的子孙齐威王,明明是大盗后裔,却又成了明君圣王。”
张献忠越听越气:“这是哪个糊涂老师教你的?”
张健之笑道:“父亲且耐心听完,柳下惠很有名吧?他有个弟弟更有名,叫做柳下跖,俗称盗跖。盗跖是强盗的祖师爷,徒众问他,做大盗有没有什么方法可讲?父亲且猜,这盗跖怎么回答。”
“怎么回答?”张献忠有些好奇。
张健之娓娓道来:“盗跖说,能推测屋里有什么财货,可称圣;最先进屋的,可称勇;最后离屋的,可称义;能判断是否该动手的,可称智;分赃公平的,可称仁。圣、勇、义、智、仁,此做盗贼的大道理,是谓盗亦有道。不具备这五种品行,便不可能成为大盗。”
张献忠猛拍大腿,乐呵呵笑道:“好个盗亦有道,好个圣勇义智仁!”
张健之又说:“当今陛下,便是窃国大盗。他晓得天下最重要的财货是什么,便是圣。他虽然起兵晚于父亲,却也是最早造反的那批,可称勇。面对官兵围剿,他没有丢下军队逃跑,可称义。他知道什么时候该造反,可称智。他分赃的时候,比父亲更公平,分给了天下万民,可称仁。”
张献忠听得目瞪口呆:“福州大学的老师,居然敢讲这些,他不怕杀头吗?”
张健之笑着说:“嘿嘿,当然不敢在课堂上讲,这都是老师喝醉了酒,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