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后代

报错
关灯
护眼
第47部分
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 书架

早先的场院里有间磨房,一头蒙眼的灰毛驴拉着石碾子磨面,使用不起毛驴的人家,就只好人力推磨,大闺女、小小子、老婆子,推着石碾子,“吱呀呀”地响。磨房旁边,有一间泥和草糊成的小屋,里边住着一位被日本鬼子打疯了的三爷。

如今,磨房不见了,三爷也不见了,场院里盖起了好几排崭新的房子。三个叔叔辈的伙伴在这里建立了新的基业。噢!院子里还有一个小小的井台儿,当初,这村里只有这一口甜水井,为了喝到些甜水,人们天不亮就要起来,因为这井里的水很少很少。过了这个时候,人们就不得不到一里地远的村西头去担水,那口井的水不少,可是味道却又咸又苦,宋各庄的人们就是靠这口苦水井繁衍生存。宋沂蒙想起那口苦水井,当年,他也像村里所有的男女青年一样,在那口井边挑水。

冬天,那井台儿上结着冰,铺上了防滑的干草。他还是不小心滑倒,差点儿落到井里,这时,有一个陌生的姑娘把他扶起来。他想说声谢谢,那姑娘却向他嫣然一笑,挑起担子,颤悠悠地离开。

那姑娘长得很美,高高的鼻梁,明亮的大眼睛,黑黑的长睫毛,她的头上扎着印着梅花的手巾,身材结实而苗条,她挑水的姿态优美动人,像云雾里飘逸的仙女。后来,宋沂蒙才知道这姑娘是公社武装部长的新儿媳妇,那部长的公子是个长相如鼠,品格平庸的人,记得自己当时还着实惋惜嗟叹了一番。

看见了那井台儿,让宋沂蒙回到了那难忘的冬天,想起那女郎挑水的款款倩影。

大叔让宋沂蒙进家,取来一个烟袋子递给他,憨笑地说:“抽不?”宋沂蒙不知道该站着还是该坐着,一只手拎着包,一只手赶紧摇摆着说:“不抽,不抽!”

大叔蹲在地上,只顾“吧嗒嗒”地抽着烟袋,闷着头不说话。大叔的性格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不再是那意气风发的基干民兵,也不是从前那个爱说笑话的小伙子,他沉默寡言,把满腹心事隐藏起来,让人感到深不可测。宋沂蒙寻思着说些什么好,想问问二爷的事,又怕勾起伤心事。

正在这时候,屋外传来一阵说话声和铁锹等农具的碰撞声,原来是叔婶等人从地里劳动回来了。三个婶子都是泼辣的农村妇女,有的穿得花花绿绿,有的仍然和六十年代的农民一般打扮。她们一进门就抢着拧开自来水管子用手捧着生水喝,喝完水,解了渴,才看见屋里有个生人,于是就叽叽喳喳地吵吵起来:“老大,你做啥哩?有客人来,也不招应着,抽那玩意儿作啥?”

二叔宋朝义、三叔宋朝忠都认出来了,原来是北京的侄子回来了,他们异口同声地叫声:“沂蒙是不?回家啦?”说完,弟兄仨一块儿落泪,宋沂蒙的眼眶也红红的。这三个叔叔,长得一个模样,三十年没见面,岁月无情,田间劳作,风吹日晒,都老得不像样子。宋沂蒙和他们的年龄相仿,无论在部队还是在北京,他的生活条件都好得多,因此显得比他们哥仨年轻了十几岁。宋沂蒙见了这三个叔叔,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假若自己不去当兵,在农村里呆一辈子,也许比他们还要老。

婶子们听说是沂蒙回来了,便噔噔地跑回自己屋,纷纷拿来大枣、花生和甜瓜,一古脑儿都放在方桌上。在宋沂蒙看来,这三个婶子长的一个模样,四五十岁的年纪,动作麻利,说话爽朗,待人热情,在她们身上依稀可以看到二奶奶的影子。

几个青年男女和一群小孩也吵吵嚷嚷地进屋,这些青年和少年,穿着打扮与城里人差不多,有的还穿着料子和作工都极差的西装,敞着怀,不用说,这是叔叔们的子孙。

宋沂蒙觉得是时候了,就打开人造革包,取出礼物,准备分给他们。可是,没有等到所有人都拿到礼物,大叔就瞪着眼,在鞋帮子上磕烟袋里的灰,那些小字辈儿的,便安静下来,一个接一个地溜了出去。

宋沂蒙记得,当初在老家落户的时候,村里的人很喜欢热闹,每逢谁家里来了客人,大人小孩、男女老少挤满了一屋子,看生人跟看猴儿似的。平时,一个村子里的人见了面,总是要打声招呼,说声:吃了没?可是现在,他觉得这里的风俗习惯变了,路上人见了人也不打招呼,低着头,一擦肩就过去了,那些老套话也没有了。这次,他好不容易从北京大老远回老家,几个叔欢喜是欢喜,可是也没有太多的话,婶子们的态度虽然还热情,话也不少,可是总让人感觉有些表面化。

晚上,婶子们为欢迎宋沂蒙的到来,特地包了一顿猪肉大葱馅的白面饺子,还是家乡的风俗。天很黑了,家里人在大叔的许可下,才拉亮了电灯,又打开了

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