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手将手中的书信递给身后的大太监高和,叫他将这封信传阅诸大臣,同时口中说道:“向軱死了,我大魏对待宋郡的策略,亦需要有所改变。”
『原来如此……』
『我说陛下今日明明该‘抱恙在身’,却为何出现在这垂拱殿。』
在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后,似介子鸱、温崎、李粱、徐贯、蔺玉阳、虞子启等人,心下暗暗点头,恍然大悟。
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诸大臣们还很敬服眼前这位陛下的原则:偷懒归偷懒,但若是涉及到大事,也绝不含糊,这不,明明‘抱恙在身’,仍旧坚持着前来垂拱殿向他们讲述这件事,并主动提及改变对宋策略的问题。
此时,内朝首辅、礼部尚书杜宥这位老臣也已经冷静下来,他在深深地看了一眼赵润后,脸上浮现几丝自嘲般的笑容,微微摇了摇头,隐约还能听到几句「我真傻」之类的呢喃短句,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不过,随后在众人商议其对待宋郡策略的时候,这位老臣又立刻振作了精神,在看到向軱的绝笔信后欣喜说道:“向軱主动揽起诸罪,以死谢罪,至此北亳军群龙无首,再不是我大魏的威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眉头微微一皱,可能是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北亳军,早就不足以作为他魏国的威胁了,无论向軱是死是活,其实都相差不大。
介子鸱看出了老臣杜宥的尴尬,接过了话茬,巧妙地补全道:“杜大人所言极是,向軱此人,乃是宋郡之民的心中支柱,如今,此人在临死前臣服于我大魏,这将大大有利于朝廷收拢人心,只是……”他顿了顿,带着几分苦笑说道:“先前朝廷将其污为「大善之恶」、「乱国之贼」,这就……”
包括赵润在内,殿内诸人微微点了点头。
他们都明白介子鸱的意思:反正向軱都已经死了,吹捧吹捧死人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在目前情况下,他们抬高向軱,赞美向軱的品德,有利于整合宋郡的民心。
但是具体如何操作,还需要从长计议,总不能魏国朝廷自打嘴巴吧?——毕竟前段时间,可是魏国朝廷将向軱打为「借复辟宋国之名而暗中图谋不轨的野心家」的,这会儿突然改变态度吹捧向軱,这未免太过于突兀了。
而此时,就见温崎左手拿着那张书信,右手手指轻轻弹着纸张,轻笑说道:“不如就从向軱心中的「悲愤」着手如何?……不知陛下与诸位大人是否注意到,向軱信中用词有些激愤,隐隐有种「哀默心死」、「自暴自弃」之意,我认为,伪宋那边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让向軱感到绝望的事,而且这股绝望的因由并非来自我大魏,而是伪宋内部……”
在殿内诸位大臣中,温崎最是擅长诗词歌赋,对于字里行间的用词用句,那是非常敏感的。
经他提醒后,赵弘润与诸大臣再次细细观阅这份书信,果然,他们亦逐渐感觉出,向軱在写这封信时,心情可能的确处于激愤状态。
这也让赵润解除了一个困惑,因为在他印象中,向軱那可是一个非常坚韧不拔的人,这从魏国在战胜韩国之后,向軱依旧不肯携伪宋投降于魏国、仍要凭借微山湖的地利阻挡魏军一事就能看出一二。
当日,赵弘润便叫来高括,命他去彻查此事。
然而没过两日,赵润便又收到了沈彧的来信,沈彧在信中指出了向軱之所以写下绝笔信自杀的原因——宋王子欣曾因不堪重负,欲弃国家逃跑,却被滕城的守卒无意间截住。
想来,沈彧也意识到了向軱的死志,并且觉得向軱的死有点蹊跷,是故派人到滕城打探了一下。
在看到沈彧的书信后,赵弘润最初是哑然失笑,耻笑于子欣这个宋王,居然弃下国家、丢下臣民逃跑,简直是丢尽了天下王族的脸面。
而随后,赵弘润心中便泛起了浓浓的惋惜,深深地为向軱对宋王室的忠诚而感到不值。
在再次召开于垂拱殿的内朝会议中,赵润感慨道:“向軱,已尽到了作为宋臣的职责与义务,再无比他更忠贞的忠臣,可谓是仁至义尽,是宋国欠他一个有胆识的君主……才使他最终得到如此凄凉的结局,着实叫人扼腕叹息。”
诸内朝大臣点了点头附和这位陛下的言论,随即,蔺玉阳捋着胡须说道:“不如就拿这「子欣」替罪?”
所谓的替罪,即是将向軱之死的责任推到不负责任的宋王子欣身上,以此转移宋民因为向軱之死引起的仇视与悲愤,只要朝廷运营得当,使劲赞美向軱、抹黑子欣,就能顺利地将矛盾转嫁到子欣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