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高傒捋着胡须若有所思,他并不怀疑赵昭这句话的可信度,这就跟赵昭不会怀疑高傒的为人一样——尽管在政见上有所矛盾,但两者的为人,彼此还是很清楚的。
约莫过了十几息,就听到高傒微微吐了一口气,神色凝重地说道:“其实老夫也觉得,韩国这次的赢面很小……若是老夫没有猜错的话,韩王这是在下一盘赌注很大的棋,可能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奢望他韩国能击败魏国,哪怕是加上我大齐的帮衬。可能他从一开始,就将希望寄托在楚国身上……”
赵昭闻言惊讶地看着高傒。
正所谓当局者迷,因为牵扯到魏国,这使得赵昭对这件事也没有细作考虑,而如今听了高傒的判断,他仔细想想,感觉可能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想到这里,他有些敬佩地看了一眼高傒:这位上卿大人虽然迂腐顽固,但这份眼力确实厉害。
“那为何前几日,高傒大人却支持我大齐与韩国结盟呢?”
赵昭忍不住问道。
“因为魏国的野心。”
高傒捋了捋胡须,沉声说道:“我大齐,屹立于中原最富饶的土地,成也是这块土地,败也是这块土地……”
赵昭知道高傒这话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齐国从古至今太殷富了,基本上该有的都有,哪怕极小个别不曾拥有的,也能通过金钱从其他国家得到,这就使得齐国君主与臣民缺少一份进取拼搏的信念,满足于偏安一隅,哪怕是贤明如先王吕僖,也未曾在「开疆辟土」这方面有什么远大的志向。
或许有人会说,难道齐王吕僖当年频繁攻打楚国,不是为了开疆辟土么?
事实上还真不是,齐王吕僖攻打楚国,其实只是为了打压楚国,报复楚国而已,事实上哪怕是就楚国而言殷富的楚东,齐国也完全瞧不上眼,就跟楚国其实也瞧不上如今越国那块荒蛮之地一样。
齐人的自大就来源于此:他们认为他们已经得到了整个中原最富饶、最肥沃的土地,已经无需再占据更多的地盘了。
而这,就导致齐国上至君主、下至臣民,皆满足于偏安一隅,不像魏国、楚国、尤其是秦国,由于国内土地的贫瘠等种种原因,对开疆辟土抱持极大的热情。
“……但魏国不同,在魏王赵偲时期,魏国就表现出了对宋地的极大渴望,而如今的魏君赵润,在这方面更是远胜其父,收复上党、三川,占领河西、河套,在短短十几年间,就让魏国的面积扩增了一倍……”高傒接着说道。
“这只是恰逢其会,我弟赵润绝非穷兵黩武之人……”赵昭立刻辩解道,但他的话显得有点没底气。
这也难怪,毕竟高傒说得没错,魏国的疆域版图,的确是在近十几年扩增了整整一倍,从古至今,还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如此具有‘攻击性’,哪怕是秦国,在这方面的速度也远不及魏国——这让人如何相信魏国并非是一个极具攻击性的国家呢?
“……其实老夫也知道,韩国的胜算很小,可能,就连楚国,亦并非是魏国的敌人。但是……”说到这里,他捋着胡须长长吐了口气,随即才接着说道:“不得不为啊。……魏国越来越大,倘若我大齐毫无作为,待等有朝一日魏国吞并了韩楚,我大齐又能支撑多久呢?”
赵昭摇头说道:“高傒大人高估我弟赵润了……从小到大,我弟赵润都是一个毫无野心之人,记得当年他年幼时,甚至于对王位不屑一顾,只愿当一个游手好闲的闲王……”
“人都是会变的。”
高傒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所了解的,只是当年的魏公子润,而非是如今的魏王……”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当年魏公子润助先王讨伐楚国时,老夫虽然遗憾未曾亲眼见到,但也曾听说过,比如田耽将军就提过魏公子润的为人,说他对下位者平易近人、对倨傲者趾高气扬,言行举止虽异于常人,但并不难以交涉……可前两年老夫前往大梁参加诸国会盟时,却完全瞧不出来,老夫眼中的魏王赵润,令行禁止、下人无有不从,俨然是霸主之相……”
“……”
赵昭微微一愣,脑海中忍不住回想当年,他也必须承认,他印象中的「八殿下赵润」,跟前两年他回过吊丧之际碰到的「魏王赵润」,两者的确是判若两人。
这种改变,并非是好与不好,只是说,赵润肩负起了整个国家,他就必须因此有所改变——而在这前提下,那位兄弟,或许也不再是他记忆深处那个熟悉的兄弟了。
这让赵昭也无法肯定,那个兄弟是否对齐国抱持有吞并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