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一身黑的男子姓张,名一清,是地地道道的晋人,其父张文通曾任颖都府尹,后燕人来了,府尹的位置自是换上燕人的官儿,但其父依旧可以转任通判。
虽说官儿小了,品级也下来了,但在这大变乱世之中,能护得住一家老小在城头变幻大王旗时还能保留一个官身,已是殊为不易了。
穿白衣服的男子姓陈,名道乐,而陈家原本曾是晋地文脉名门,祖上出过好几个大儒,更是曾被当年晋皇请做帝师。
只不过和张家不一样,陈家在两年前的兵灾中受牵连极大,因家族曾私藏闻人家血脉被燕军破了家。
虽说陈家并未被赶尽杀绝,但剩下的各系子孙也不得不离了主宗各自离散。
陈道乐这次来颖都,带着自己的母亲和一个书童,来拜访张一清这个曾经的好友,其实也是一种投奔。
张一清也是够朋友,并没有因为曾经好友家族落魄了就瞧不起人家,主动约了人家到此雅阁相聚。
“道乐兄,吃鱼,这鱼可是望江里的鳕鱼,雪原那里极多,但望江里极少,捕捞极难,且再等一阵子江面封冻,就算是想吃,也吃不到喽。”
陈道理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嘴里,点点头,道:
“确实鲜美。”
张一清喝了点儿酒,露了些许狂态,道:“能不鲜美么,今年望江里的鱼比往年可是肥美了不止一筹,道乐兄知道为何否?”
陈道乐摇摇头。
张一清自问自答:“血肉喂养啊,两场大战,躺入望江之中的尸骸数以十万计,江里的鱼,能不肥美么?”
陈道乐点点头,笑道:“如此说来,得多吃几口,以后,应该是再也吃不到了,也,不想再吃了。”
说着,陈道乐又拿起筷子夹鱼。
张一清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道:“道乐兄能想通此处,自是极好的。”
陈道乐知道自己这个好友是在提点自己,放下筷子端起酒杯,和对方碰了一下,
道:
“一清兄,我放得下,也看得开,人呐,总是要吃饭的。”
张一清饮了酒水,默默地放下杯子。
陈道乐轻推开侍女的手,自己拿起酒壶亲自斟酒,同时道:
“燕人势大,其实,早些时候,家族彷徨之际,我也确实曾寄托于司徒家,可扛起晋地大旗;
毕竟,说句在当初来讲可能有些犯忌讳的话,甭管到最后是谁说了算,是闻人家,是赫连家,还是司徒家,甚至,是晋皇;
终归,还是咱晋人自己说了算。
可惜,司徒家遭此大劫,到最后,三晋之地竟然皆沦为燕人之手,唉啊。”
“道乐兄,怎么听起来还是有郁结啊?”
“郁结,自是有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是这般个情况,如今境遇,只能怪咱们晋人自找的。
现如今,虽听说乾楚二国在边境虎视眈眈,想要制造出一些事端来,但于燕人大局而言,倒是没什么太大影响。
燕人科举,取晋地士子入朝,再开恩令,任用晋人为官,虽说很多衙司常有燕人主官配一个晋人副官之局,但不管怎么说,可以看出来,燕人是想将咱们晋地,将咱们晋人,都收纳过去的。
也因如此,纵使时不时有人打出旗号光复晋地江山,也无非是山贼匪窝扯虎皮做大衣的瞎闹腾罢了,根本就成不了事。
兄弟我正是看透了这一切,才决意携家母来此,既然没那不食燕粟的胆魄,也就只能先为五斗米折腰了。”
“道乐兄何必如此,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道乐兄身为陈家后人,本身门楣在这里,待得我父举荐,必可为吏,现如今颖都之外,我晋地百姓日子可过得不算好,若是道乐兄有机会外放,大可为三晋百姓多做一些事。”
“承一清兄照顾。”
“你我二人情同兄弟,何必再说这般生分的话?”
“是,是我着相了,来,我自罚一杯!”
“共饮!”
接下来,二人倒是没再聊什么官面上的话,反倒是就着这里的景致开始聊起了风花雪月。
只不过,是属于过去的风花雪月。
聊着聊着,两个男人眼眶都不觉有些湿润泛红。
这时,
陈道乐起身,
道:
“一清兄,家母还在客栈,我实在不能太晚回去引家母担忧。”
“这是自然,这是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