贲,
他们,
总得有一份保障吧?
最好的保障,
就在史书之中,
史书中得美言,那活着时,总不会太差。”
“老师,徒儿知道了。”
“别怪为师唠叨,此番归楚,为师就变回了楚人,你是燕人,不说什么你我师徒二人恩断义绝这种屁话,但等为师咽气前,还是不大希望能见到你的。”
“那徒儿尽量让老师失望。”
“呵呵,对了,《燕史》中,我不仅给你和李梁亭立了本纪,也给那位平野伯做了列传,但列传列传,终归没得世家来得稳妥。”
田无镜没说话,只是目光放远。
“为师我修史一辈子,史书斑驳,但总归有那么一点道道,就像是老农耕田用的那二十四节气,其实,看多了,也就是四个字——周而复始。
平野伯这人,素来得你看重,为师观此人行事,其实算不得一个好人。”
“是。”
“但古往今来,能在史书上留名的,又哪里来得几个真正的好人?反倒是那些真性情的坏人,更是让人心生好感。”
“雪海关距离此处不远,老师若是想去为那郑凡增彩一笔,徒儿可以派一队骑兵,护送老师前去。”
孟寿闻言,
犹豫了。
可以看得出来,他是心动了的。
“呼……”
轻舒一口气,孟寿开口道:
“东海滔滔,前浪一潮,后浪一潮,然碧波浩渺,终其一生,最难看懂的,还是今朝。
罢了罢了,为师就不去雪海关了,一来这副骨头架子已然零散,强撑着从燕京到这里,已是不易;
二来,做人和修史一个道理,不能太贪心,做人贪心就容易死不知足,修史贪心会发现太多事情,其实早已死无对证。
我一个人,纵然能修下四国史书,能修满大夏至今八百多年至今,却修不得身后一天!
既然终究无法圆满,又何必再平白地去折腾?
归去,归去;
大半辈子漂泊在外,别的没挣到,倒算是挣出了一些名气,这次回去,陈氏大概会哭着喊着来求我认祖归宗。
徒儿,你说我是认还是不认呢?
认了的话,能进祖坟,为师母亲的坟,也能迁入陈氏祖坟之中。”
“徒儿觉得,这些,应该由老师自己去考量,但………”
“但什么?”
“老师一辈子修史,后人观之,犹如老师立于其身前讲述,既然老师已然活在史中,何必再去计较这类俗务?”
“也是,但为师不愿意认祖归宗,倒也不是因为这个,为师只是觉得,陈寿这个名字,不大好听。”
“老师觉得不好听,那大概就是真的不好听。”
“你啊你,成吧,唤人来接我吧。”
“是,老师。”
楚人的队伍来了,没穿甲胄,但看得出是士卒出身的一群护卫,同时,还有一辆很宽敞精致的马车。
孟寿上了马车,却没急着进去,而是单手被仆人搀扶着另一只手抓着马车车壁,看着站在自己前方的田无镜,
笑道;
“姚子詹曾说为师是在为后世千秋修史,其实为师一直不敢赞同,煌煌史书,就是后世之人人人认识字,亦绝不会人人读史;
比起史书,人们更喜欢的,往往还是那风花雪月,轶事风流。
为师修史,修的,其实是给自己看的,也是给后世,同道中人看的;
吾道,注孤也,却又不觉孤也。
当世人不懂我,则后世有人懂我,若后世人不懂我,必再有其后世之人可懂我。
无镜我徒,
此话,
为师与你共勉。”
田无镜行礼:
“谢老师。”
孟寿坐着马车在楚人的护送下离开了。
田无镜在原地,站了很久。
当晚,
奉新城,信骑尽出;
战争的乌云,
完全笼罩了下来:
“靖南王有令,各部兵马,各路民夫,各路粮草转运,必须按日抵达。延期者,斩!”
………
郭东,今年十六,古县人。
古县,在燕国东部,毗邻马蹄山,晋国还在时,其地理位置,相当于虎头城之于北封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