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她真的只是一个被喜悦冲昏的小女人,
在整个议事厅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时,
她也应该明显察觉到氛围的不对劲,她也不应该继续再笑了;
但她还在笑,
笑得很开心,
这笑容,
让司徒宇心寒,让司徒宇感到畏惧,他像是看见了一条毒蛇,在狠狠地咬中自己一口后,还抬起了蛇躯,对着自己带着阴森的笑容吐着信子。
今晚,
司徒宇其实什么都没做,
真的,
他什么都没做;
他就是坐在那儿了,
然后,
感受到了来自王府内部的,一个个,一道道,一面面,对自己传递而出的恶意!
此时,
司徒宇在内心惊窒得近乎不能呼吸时,
他近乎本能地看向身侧那道珠帘之后,
那后面,坐着的,是他的母后。
十岁那年,
他目睹自己父皇驾崩,目睹山河崩碎,目睹满朝重臣,都决意归附燕国以求庇护。
他也是坐在那儿,
坐在那张他父皇曾坐过的龙椅上。
那时候,
他其实很无助,也很不安,但心里,其实早就有了一种情绪,
凭什么?
后来,
司徒宇逐渐明白了,其实,不是当时的满朝文武对燕人有多大的好感,颖都上下之所以这般选择,一是因为对面是野人,二是因为,对面有叛军。
因为向望江东岸,你已经无法投降了,在自己父皇驾崩后,不投靠燕人,大家,只能等着城破后被屠戮。
司徒宇忘不了,
十岁时的他坐在那儿,
真的希望有大臣可以站出来,说我们自己守住,我们继续保护住颖都,保护住大成国,因为这是他先祖创建的基业,是他父皇亲自缔造出来的国家。
但没有。
他一度曾瞧不起自己的母后,
因为在当年,母后抱着才十岁的自己,说:儿啊,以后,咱们母子俩就平平安安的把日子过下去就可以了。
他觉得自己的母后,没有政治远见,虽然司徒宇自己,也是近年才深切意识到什么才叫政治,什么才叫权柄,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母后,太妇人了。
只是,
眼下,
他忽然明白过来,
在结局已经注定的情况下,
好好地过日子,最好,带着一抹尊荣,将日子过下去,其实才是真正的明智抉择。
司徒宇闭上了眼,
年纪轻轻的他,
现在,
感到好累。
很多人都对他讲述过自己父皇崛起的故事,从一个不受看重的庶出皇子,最后挤掉自己的两个哥哥,坐上了那张龙椅。
甚至,孙太傅还曾对自己暗示过,自己祖父的死,里头有自己父皇的影子。
对了,
孙太傅,
那个在自己父皇驾崩后,牵着自己的手走过很长一段路的老人,
他可能,
早就看透了,也早就累了,所以才早早地退下了吧。
自己,
终究不是父皇,
自己比父皇,
差得太多太多。
两行热泪,自司徒宇眼眶边溢出。
这位年轻的王爷,
已经有了一种预感,
哪怕眼下,议事厅依旧是安静的;
但他清楚,
有个东西,破碎了;
那是一条线,
燕人给自己,给这座王府画出的一条线。
当年,燕国大皇子东征军大元帅姬无疆,帮自己父皇抬起棺椁,是自己的父皇,向那位燕皇陛下,向燕人,要来的人情,画出的那条线。
自己只要站在线里面,他就是安全的,他就还是尊贵的。
哪怕燕人现在反悔了,哪怕燕人想秋后算账了,
哪怕那位平西侯爷在石山发作了,
哪怕这位新太守借机踩踏王府的尊严很清晰了,
但,
他们依旧不敢越过那条线。
司徒宇并不觉得自己很无辜,确切地说,并不觉得自己的这座王府很无辜。
否则,
钱书勋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