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在我修行有成之初,奉重玄老祖之命下山行事,遭到妖邪所害,尸骨无存。”
逸弦君平时语气都是浅浅淡淡,至柔至弱、春风化雨,唯独提及此事,话语中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悔恨。
郭岱沉默不语,他只觉得奇怪,按说逸弦君的过往实在算不得多好,这种个人坎坷完全没必要在自己这个外人面前说得这么清楚明白。哪怕是逸弦君对自己再怎样无有成见,为了自己修行,这些过往隐秘也是不该多说的。
而且逸弦君“看”向自己的眼神,郭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和最初用清虚天籁曲的试探不同,就是……很奇怪。
“逸弦君似乎对你有意思。”宫九素说这话时满怀醋意。
“你在说什么?”郭岱言道:“她好歹是当今世上少有几个顶峰高人了,你怎么把她说成是全然不通人事的少女?”
宫九素则言道:“看逸弦君的容貌、身段、言谈气质,就是不通人事的少女啊。”
郭岱听见这话都觉得快要坐不住了,宫九素这段日子的话已经越来越过分,他回应道:“好了,反正话也说完了,至少清楚逸弦君暂时不会阻挠我的行动。”
“不,这还不够。”宫九素言道:“你不是希望我做罗霄宗的掌门吗?”
“我当初就是这么一说,那时候不知道罗霄宗还有逸弦君这样的高人。”郭岱察觉到宫九素似乎有些气恼,连忙言道:“好吧,我的确是这么说过,那你想怎么办?”
宫九素答道:“其实我看逸弦君的性情,做为隐传守护是没问题,让她来掌管宗门恐怕力不从心,尤其是将来罗霄宗再度走上台面,必然将面对各方势力与变数,你不如找机会单独约她一谈?”
“我怎么约?这话不好当着玉鸿公主的面说吧?”郭岱言道。
“可惜你不通音律,我又不方便在逸弦君面前直接现身施为……”宫九素想了想,说道:“这样好了,我直接传你一道心印,你就按着里面的乐谱照着弹就好。”
郭岱元神中感应到心印浮现,说道:“这弹琴光靠乐谱就能行了?而且你这与其说是乐谱,不如说是借琴声法力布阵。”
“你用妙筑玄心琴奏乐布阵,将单独约见之事凝成乐律法阵,以逸弦君的修为肯定能够听懂。”宫九素说道。
郭岱想了想,说道:“南仓卫附近有一座风月台,我这几天夜里都在那里定坐修炼,约在哪里相见,虚灵应该也不会觉得有异。”
“那你施法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等郭岱按上琴弦时,还是觉得抚琴奏乐太不符合自己作风,尤其是当着逸弦君这位琴艺大家的面,确实令人汗颜。
妙筑玄心琴的琴弦十分坚硬,根本不是凭手指就能拨动的,抚弦就是施法御器,郭岱一开始还觉得照着心印乐谱也只能像弹棉花一样奏乐,没想到法力自然而然受妙筑玄心琴所指引,即便再粗俗、再不通音律,用妙筑玄心琴都能弹出美妙乐章。
一曲奏罢,在场其他三人都是目瞪口呆,玉鸿公主说道:“郭岱,你居然还会弹琴?”
桂青子说道:“郭公子弹琴真好听呀。”
逸弦君从微微怔愕中恢复,言道:“郭道友此曲从何处学来?”
郭岱哪里说得出来,宫九素也没给他个提醒,他只得言道:“一时性情所致,信手拨弦试验法器罢了,如今琴剑归还逸弦君。不知我的那盏油灯,可看出什么玄妙来了?”
逸弦君接过妙筑玄心琴时,愣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也将洞烛明灯还给郭岱,轻轻摇头道:“恕我愚钝,这盏油灯就仅仅是油灯罢了。郭道友心机之深,令人赞叹。”
郭岱意味深长地看着逸弦君,他这一回可真的没耍什么心机,倒是逸弦君这番话,恐怕是说给玉鸿公主听的。
如果连逸弦君都认定洞烛明灯只是一盏“普通”油灯,那么能够夺走六万神魂的大法力,便是完完全全出于郭岱自身,非是借助外物之力。而玉鸿公主在回转之后,必然会将这个结果告知皇帝陛下,如此江都朝廷对郭岱的忌惮便会更深一重。
按理来说,逸弦君完全没必要说这话。所谓正言若反,逸弦君显然是真的感应到洞烛明灯的部分妙用,有相当的把握才敢如此暗示玉鸿公主,过分夸大郭岱的真正能为。
至少有逸弦君这番定见,江都朝廷与太玄宫中,已经没有人敢再来试图抢夺洞烛明灯,反正在别人眼里,这盏灯不过是郭岱用来唬骗天下人的手段,而郭岱的真正实力是世人无法抵抗的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