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岱迟疑了一下,还是答道:“无情。”
摄提格不依不饶地问道:“禽兽是否有情?”
这下郭岱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说道:“无情。”
“人是否有情?”
“有情。”最后这个回答看似理所当然,可郭岱却有说不出的困惑。
天地是否有情?在郭岱眼中,或者说以修行入门而言,天地理所当然应该是无情。无情非冷酷,天地无情是无亲无私,生养万物而不主宰,不偏私任何一方。对于方真修士而言,这个答案应该没有差别。
草木是否有情?对于凡俗而言,草木当然无情。可郭岱见识过草木成精的白素芝,那白素芝有情无情?白素芝自然是有情的,可郭岱认为草木成精已非草木,而是另一种独特存在,所以草木依旧无情。
禽兽是否有情?这个说法连普通人也一下子说不清楚,不说山林野兽,光是平凡人家中的猫猫狗狗,养久了也会有“通人性”一说,那是否就说明禽兽有情?就更别说郭岱见识了诸多妖修和异类生灵。但郭岱还是觉得,妖怪本就是超脱族类的表现,禽兽本身还是无情。
至于人是否有情,这个问题换做谁都会回答有情。但是在这个举世皆幻的大梦中,每一个人都只是大梦之主的化身相,那这世间的人又是否说得上是“有情”?这有情,是大梦之主有情,亦或世人有情?
而问题又回到最初,如果这个世间就是一场大梦,连天地也是大梦之主,那天地是否有情?
甚至除却所谓的大梦之主、举世皆幻,天地又是否真的无情?人受天地覆载,食五谷荤素而得生养,草木禽兽亦在天地之间。可以说人这一身俱是得自天地,人之有情,是天地有情亦或无情?
即便是如今的郭岱也无法完全领悟,只能隐约体会一丝玄妙——太上忘情。
郭岱的心魔到底从何而来?其实郭岱的心魔便是世上堪破先天迷识关的长生修士都有的心魔。但其他修士并没有郭岱这么炽盛的心魔,魔道修行从郭岱自己来说,就是眼下难容众生、心中不存天地。可反过来说,便是魔道修行从一开始便不容于世。
郭岱无法与大梦之主相处,其实就是无法与天地相处,不能与一切有情有灵之物相处,以至于到了自我无法与自我相处的程度。
郭岱每一刻都在痛恨上一刻的自己,这种念头每浮现一次,心魔就壮大一次。凡是一切因外缘牵动的心念,都变成折磨郭岱心境的源泉。即便郭岱心性再如何坚韧,也有无法抵抗心魔不断膨胀的那天。
只是这一天来得太快了,远比郭岱自己所预料的要快。而这个结果似乎也是早已注定的,当郭岱修为飞速提升以来,便已埋下这个伏笔,欺世长生之功,如今天地世间来向郭岱讨取因果劫数了。
所谓天劫,并不是简单从天上劈下一道雷来。既然人身一切来自于天地,那么天劫便自然从人身而发,郭岱法力顷刻崩溃自毁,要不是宫九素巧施妙法,迫使法力气机疏散而出,混元金身早就要彻底灰飞烟灭。
但即便如此,郭岱神魂心境所受重创,也不是宫九素可以解决的,恰好这时摄提格出现,有了方才一番问论对答,在无形中点拨了郭岱一番。
摄提格并没有真正传授郭岱什么心法口诀,真正领悟的还是郭岱自己。有些道理和境界,郭岱自己早就知道了的,但并没有落实在身心修行上。
“你到底要做什么?”郭岱心神渐趋平复,也没有急着脱离断灭见,向摄提格问道:“你不像是会慈悲救人的性情,即便你是那什么释荼靡和净教教主的转世。”
“我要你保证你的肉身炉鼎完好无损。”摄提格说道:“我已经用梦幻泡影觉催动你炉鼎自愈之能,现在残缺手脚与发肤已经长回来了。”
郭岱猜得出摄提格其实并不是要找自己,而他又不像是要找虚灵,如果摄提格要利用混元金身在等什么人,那又能是谁夺取混元金身呢?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有谁在窥视我的混元金身?”郭岱主动问道。
“我不知道,我只是有所感应。”摄提格说道:“如今的你,修为尚差几分火候,甚至不是用功能可达到。岁月在我眼中,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离一切执着、分别、妄想。”
郭岱没有说话,却见摄提格身形消失无踪,郭岱动念欲追,却已脱出断灭见,元神归体,洞悉清明。
而此时摄提格却早已远离,在被郭岱爆发出法力轰出的巨大爆坑中,留下一串脚印,反手握着邪兵,远远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