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恒是聪明人,不然就算他家老爷子在军方的地位再如何显赫,也不可能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就钻进了门下议事,所以他很镇定地站了起来,对大皇子和范闲拱了拱手,说道:“人有三急,你们先聊着。”不等二人答话,便已经迈着极稳定的步子,没有漏出半丝异样情绪,像阵风似地掠过厅角,在陈园下人的带领下,直赴茅厕而去。 范闲忍不住笑了起来,想到自己大闹刑部衙门之时,代表军方来找自己麻烦的大理寺少卿,最后眼见冲突升级,也是尿遁而逃——看来他们老秦家对这一招已经是研究的炉火纯青了。 厅间的气氛有些沉闷,终究还是大皇子打破了沉静,悠悠说道:“秦恒与我,都是打仗熬出来的,我们这些军人性情直,所以话也明说,我不喜欢看着将士们在外抛头颅,洒热血,京都里面的权贵们却互相攻讦,惹得国体不宁。闹出党争来,不论最后谁胜谁负,朝廷里的人才总是会受些损失。” 范闲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略坐了数息时间,似乎是在想些什么,这才缓缓开口,语气里不自禁了带了一丝冷冽:“和亲王……的意思,下官倒也听的明白,只是这件事情的起由,想必你也清楚,将士们在外为朝廷刀里去火里来,难道……我监察院的官员们不也是如此?我想,院里那些密探在异国它乡所承担的危险,并不比西征军的将士要少。我是监察院一员,性情虽然谈不上耿直,但也不是一个天生喜欢玩手段的人物,要我为朝廷去北边办事,想来我会开心些……但是如果有人来惹我,哪怕这股力量是来自朝廷内部,我也不会手软。” 大皇子沉默着,忽然抬起头来准备说几句什么。 范闲一挥手,说道:“不过是些利益之争,与国体宁违这么大的事情是扯不上关系的。我是监察院提司,如果连自己的利益都无法保护,我怎么证明自己有能力保护朝廷的利益?保护陛下的利益?”他接着冷笑道:“大殿下也不要说不论谁胜谁负的话,如果眼下是对方咄咄逼人,我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难道……你愿意为我去做说客?” 大皇子皱了皱眉头,本就有些黝黑的脸,显得愈发的深沉:“范闲,你要清楚你自己的本份,你是位臣子,做事情……要有分寸。” 这话其实很寻常,在皇子们看来,范闲的举动本来就有些过头了,而且他身为臣子,在事件中所表现出来的胆气未免也太壮了些,大皇子心想自己提醒对方一句,应该是一种示好才对,根本不可能想到范闲因为自己的身世,每每听到此类的话,分外刺耳。 “我是臣子。”范闲盯着大皇子的双眼,“但在我眼前,所谓君臣之别只在于……君,是皇上,太子是将来的皇上……除了这二位之外,我想包括您在内,我们所有人都是臣子,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大皇子有些吃惊地看着范闲,似乎想不到对方竟然敢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眯着眼睛,眼中寒光一射即隐:“看在晨儿的份上,必须再提醒你一次,天子家事,参与的太深,将来对于你范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范闲笑了笑,说道:“天子无家事,大殿下难道还没有明白这个道理?”大皇子被天子无家事这五个字噎住了,恼火地一拍椅子的扶手。 范闲眯着眼睛,和声说道:“院长家的家具都是古董,大殿下下手轻些。” 大皇子愣着了,沉默了片刻后,摇着头说道:“范闲,或许我真是小瞧了你。” 范闲微愕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我的志向在于马上,而军方如果要在天下这个大舞台上漂亮的四处出击,我们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方。”大皇子眯着眼睛说着:“所以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都认为朝廷需要平静,这些年来,我远在西边,但知道朝廷里虽然有些不安稳,却总是能被控制在一定的范畴之内……直到你,来到了京都。” 范闲摇头笑着,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你的出现太突然,你的崛起也太突然。”大皇子望着他说道:“突然的以致以朝廷里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做好准备,而你已经拥有了足以打破平衡的能力。” 最后,大皇子说出了今天的中心思想:“有很多人……希望你能保持京都的平衡,而不是狂飚突进地扫荡一切。” 范闲沉默了下来,知道对方说的这番话,不仅是代表了他的态度,也代表了军方绝大多数人的态度。 自己由澹州至京都,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就已经掌控了监察院,成就了一世文名,先不说来年掌不掌内库的问题,先说目前自己文武两手皆抓的实力,就已经有了在官场之上呼风唤雨的能力。而这一次与二皇子一派间的战争,目前的胜负倾向,让他的实力得到了最充分的展示,试问一位年轻大臣拥有了轻易打击皇子的能力,总会让官场之上的其他势力感到一丝惊悚。 军方传话让自己对二皇子手下留情,不是一种威胁,也不是一种对于天家尊严的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