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油灯跳了个花儿,房间内骤明骤暗,范闲看着面前这位将军脸上的黄色光芒的变化,眯着双眼,半晌没有再说话。油灯迸花儿,按庆国常俗来论,应该是喜事,但范闲此时并不能确认这一点。 “说出你的来历,讲出你的想法。” 范闲缓缓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面部的表情更加柔和一些。 “我叫许茂才。”那名将领微微一笑,开始讲述自己的身份,以及与范闲之间的关系。 范闲点点头,这样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名字,确实对于隐藏身份来说,是一个必备的条件,只是不知道对方是怎样在当年的清洗中逃脱出来,更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选择在此时向自己挑明。 “少爷,我不是范府的人,也不是监察院的人。”许茂才平静地说道:“我是叶家的人,更准确地说,我是小姐的人。” “你是泉州水师的老人?” 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后,范闲的眉头却没有舒展开去。 “正是。”许茂才应道:“二十年前,我就是泉州水师舟上的一名水手,泉州水师被裁撤之后,变成如今的三大水师,而我……来到了胶州,并且一直在军中呆到了现在。” 范闲知道这一段历史故事,这一段与叶家牵绊着,永远挥之不去的故事。当年京都事变,母亲大人在太平别院遭遇突袭,五竹叔只来得及抱走了一个自己,也许正是因为自己的关系,五竹叔才没有以一个人的力量去挑战这一个国度…… 不过事情终究是发生了,京都里老叶家的势力在一日之内被拔起。问题在于,叶家的根基并不仅仅局限于京都一地,而是在各郡各路里都有自己的产业。甚至这种触角已经伸展到了庆国的方方面面,各个角落里,军队也不例外。 当皇帝陛下带着范建班师回朝,当陈萍萍赶回京师之后,局面已定,所以在复仇之外,摆在君臣面前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处理叶家遗留下来的庞大产业与影响力。 正如历史上发生的那般,正如范闲所知的那般,叶家的三大坊被收归了皇廷,成为了如今影响着庆国经济命脉的内库,而那些叶家的掌柜们,却被朝廷软禁了下来。叶家,则被安上了谋逆的罪名。 在京都事变四年之后,皇帝带着陈萍萍与范建进行了一场血腥的反扑与复仇,直接杀光了京都里三分之一的贵族,甚至将皇后本来极为强大的一族屠杀干净,却依然改变不了某些事情。 比如叶家的罪名,以及对叶家的处置问题。因为这件事情,肯定与深宫里的那位老人家有关系,而且涉及到天下的太平。 叶轻眉死的蹊跷,死的冤屈,为了防止叶家势力的反扑,庆国朝廷必须对叶家进行清洗,进行有甄别的继承,为了庆国的稳定,这是唯一的选择,从后来的发展看来,便是陈萍萍与范建也都默认了这一点。 所以庆余堂的掌柜那多叶,可以在京都里苟延残喘,直至许多年后,被长大成人的范闲带出京都放风。而叶家遗留在朝廷与军队中的势力,却是被无情地一扫而空,不留丝毫。 而当年的泉州水师,因为要负责内库的出产护航工作,所以被叶家渗透的最厉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等若是叶轻眉的私家水军,所以在事后的清洗中,泉州水师也成了首冲之地,被朝廷无情地裁割成了三个部分,在暗底里的镇压与清洗之后,便成为了如今庆国的三大水师。 每每思及当年之事,一直压抑在范闲内心最深处的那股邪火便开始升腾起来,他明白,叶轻眉既然已经死了,为了天下的太平稳定,那些老人家必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如果自己是皇帝,想必也不会手软……只是,他的心里依然会有些不舒服,不愉快。 发现了范闲开始走神,那位叫做许茂才的泉州水师老人轻声咳了两下。 范闲回过神来,有些表情复杂地看着这位许将军,心中涌出了诸多疑问,这样一位叶家老人,是怎样在当年水师的清洗中活了下来?又是怎样将自己的身份掩藏到了今天?叶家的势力自然都没有死光,不过绝大多数人早已如内库里的司库一般……忘却了当年的身份,在坦露自己后,成为了朝廷里的一员。 而许茂才,显然不是这种。 范闲很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许茂才更加直接地解释道:“我入水师太晚,小姐本来是安排我在海上锻炼两年,便进监察院帮院长大人……不过,您也知道,后来出了一些事情,所以我没有机会与陈院长搭上头,很凑巧或者很幸运地……苟活到了今天。” “你的意思是,如果陈萍萍知道你是叶家的人,也不会容你留在军中。”范闲冷漠地说道。 许茂才微微一怔,思想片刻后缓缓应道:“不知道,但我的运气已经足够好,所以我不会去赌。” “那我父亲呢?” 许茂才知道这位年轻人说的一定不是龙椅上的那个男人,而是户部尚书范建大人,略一思忖后说道:“当年的事情太古怪,我……谁也不敢相信。”这章没有结束,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