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父親有關不是嗎。」男人在身後斬釘截鐵般回答:「讓我猜猜,家暴?出軌?逼著你練那些晦澀的鋼琴曲?還是做了什麼令你覺得不得不除掉他的事情。很抱歉,那天你把背包落在了這裡我沒有經過你允許就隨便看了下,本子上記錄了你媽媽出差的期限以及你爸爸每天詳細的作息時間,我想至少可以先排除因為練琴太苦而殺人這一項了。」
「這就是你的報答嗎。」姜珊把背包摔在了地上:「救你一命還要滿足你變態的好奇心?」
男人慢慢靠了過來,彎腰將背包撿起,彈了彈上面的灰:「凡事沒什麼絕對,或許我能幫你想個不至於犧牲自己的解決辦法,對付壞蛋,玉石俱焚是下下策。我想這就是我的報答吧。」
姜珊沒有再反駁,她知道姜比諱的種種跡象表明他可能已經起了疑心,等到事情敗露的那天,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是往日一般強加在母親身體上的泄恨,還是變本加厲的攻擊。眼下似乎並不剩太多選擇了。
「考慮得怎麼樣了。」伯萬靈半蹲下來,目光溫柔和藹地注視著姜珊問道。他的面前慢慢伸過來一隻手掌,停在半空中,眼前的女孩目光堅毅,但少了很多戒備的情緒。伯萬靈先是一驚,隨後大笑起來,握住了那空中晃蕩的手掌。
玻璃窗上捶打著剛落下的雨水,水珠匯成娟娟細流,流經聖母像的臉龐,像是來自天國的垂憐令諸神落淚。五彩琉璃窗的外面是這座城市愈發陌生的天際線,黑雲翻滾,暴風漸起,遮蔽萬物。
雨季終於來了。
一個月以來,姜比諱的精神狀態越發糟糕。
偶爾幾次的午夜時分,姜珊都會發現他躲在陽台里門窗緊閉,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時而自言自語,時而來回踱步。
和伯萬靈形成統一戰線後,姜珊再也沒有實施過自己原來的計劃,兩個人見面的時光也無非是在提前預習一些初中的知識,不再談論起仇恨和遺憾。但看著姜比諱日漸衰弱的狀態,仿佛伯萬靈用下的方法比她自己的還要狠毒千萬倍。
姜比諱每天都會收到匿名的信件,或是蓋了戳的,或是電子郵件,不論家中還是公司,這些未知的信件像雪片一樣不斷湧來,刺激著姜比諱的神經。
對於有些人來說,家庭生活真正幸福與否並不是一件重要的事,但維繫住一個表面看上去優秀的丈夫和父親的人設卻是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但當一切都滑向他自己無法控制的深淵時,他也只能去甘心當一個被操控的提線木偶,聽從信件另一端人的差遣,這樣做並不是因為他幡然悔悟,而是為了向這未知的力量證明,看吧,我多聽你的話,一切到此為止吧。
很多年來姜珊都沒有再去追問伯萬靈具體在那些信件里寫了什麼東西,是足以摧毀姜比諱虛假人設和事業的證據,還是其他什麼讓他在意的東西。她只記得在那個雨季將要過去的午後,當她回家時,母親把她和弟弟叫到了面前,聲音有些喑啞地不停道著歉,也是從那天開始,姜比諱正式從他們的生活中消失了。
夏天接近了尾聲,這座極北的城市過了八月便已經帶著一絲寒意。
姜比諱離開後一切似乎都平靜如水,母親開始減少加班的頻率,有意無意地陪在家裡,弟弟姜郃年歲尚小仿佛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至於伯萬靈,逐漸難以尋覓到他的蹤跡。
九月開學後,姜珊在初中入學測驗中拔得頭籌,成為那一屆備受關注的天才新生。聖伊維爾教堂的翻修方案終於順利通過,那不足幾百平的場地上慢慢擠滿了各式施工隊伍,那座只屬於夏天的秘密據點也將在記憶中轟然倒塌,不復存在。漸漸的,就連伯萬靈是否存在過都成了一件捉摸不定的事情。
小區里再一次擠滿了警察,那拾荒女人的房子裡陣陣惡臭不斷瀰漫,當憤怒的鄰居和警察敲開房門時,那女人已經倒在了滿屋的污穢中變得腐爛。沒人知道她死了多久,也沒人在意她死了多久。
姜珊忽然想起那來自女人的禮物,那本破舊不堪的科普讀物,那會是她在這世上最後一個送出的禮物嗎?還會有人知道某個夏天的傍晚她曾經解出一道了不起的數學謎題嗎?
這個夏天匆忙又漫長,好像所有人都是登了個場亮了幾眼便慌忙退去,也許是錯覺,在這圍觀的人群中,姜珊分明看見了伯萬靈的身影,卻一晃了無音訊。
很多年後,站在冰冷的鐵路橋上,姜珊才意識到命運在往日埋下的伏筆,她開始拼命往回追溯,追溯到了某個夏日,她站在某個雨季來臨前最後的夕陽下,在半空中伸出了手掌,男人半蹲著大笑起來,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