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差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月,這期間只來過三通電話,無一例外都是在關心崽崽的狀況。女兒年歲尚小,家裡又只剩自己這個糙漢照料著她難免會令人擔心,倒也不是想跟小孩子爭風吃醋,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伯萬靈覺得妻子離自己越來越遠。
「要不我們分開吧,趁著崽崽年紀還小,很多事情都比較簡單。」某天哄睡好崽崽後,妻子一邊收拾著餐桌一邊慢條斯理地說道。
說什麼胡話呢?伯萬靈心裡想著,在沙發上轉頭看向女人的背影,那是他第一次覺得那背影那麼陌生。
「我說,你聽見我說的了嗎,好歹給點回應吧。」女人的頭微微垂下,她將桌上的碗筷疊放在一起,用力握緊著桌角。
伯萬靈覺得氣氛有些不太尋常,站起來慢慢走向女人,他瞥了下女兒房間虛掩的房門確認那頭沒什麼聲響孩子已經熟睡了後,拍了拍女人的胳膊笑著問道突然這是怎麼了。
妻子似乎有些抗拒和伯萬靈的肢體接觸,推諉了幾下後搖了搖頭不再作聲,伯萬靈有些不知所措,右手還怔在半空中不知道作何反應。
「你好好考慮下,我很認真。」妻子說罷便徑直走進了廚房。
莫名其妙,實在是莫名其妙,自己都已經決定好了還跑來裝模作樣詢問我的意見,這算什麼,下達通知嗎,我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了?伯萬靈灌下了一大杯的威士忌,心中怒火中燒,他多想不管不顧地將眼前的那紙協議撕碎,但他做不到。他深愛著這個女人,他的委屈他的恨,更多的是來自於不知緣由的告別,倘若是這告別來的順理成章,他倒也能夠接受這一切,畢竟再沒有其他的事物能比得上家中這兩位女子的幸福更重要了。
造化弄人。他心想著,這口中的酒好似千萬把利刃,戲弄著他的喉嚨,他清了清嗓子,望見了遠方霧靄深處划過的流星。
但伯萬靈至今也不敢確認那流星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所見,它照得那個夏夜的晚上恍如白晝,接著便是連綿磅礴的大雨。
此刻他坐在小區中央沙丘樂園旁的長椅上,手邊還放著教堂那女孩落下的書包。
夕陽打在臉上還帶著白日的餘溫,這個夏天乾燥得可怕,映襯著記憶中那年的雨水都變得不太真實。
女孩消失的速度出乎了他的意料,等他翻看完本子上記載的筆記企圖追趕上去時,還是在這臨到頭的關節碰了壁。說到底,守株待兔也未嘗不可,等那女孩發現自己的背包不見了蹤影,她還是會返回教堂尋找,只是那本子上寫下的東西實在令伯萬靈心緒不安,他無法安心呆在原地等一個未知的時刻。
方才留在脖子上的痕跡還在隱隱作痛,他摸了摸那勒痕,忽然慶幸自己沒能如願以償,如此這般說來,更要在那女孩犯下錯誤前及時制止她,也算是報恩。
「東西還要不啦?」
一個女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那聲音瞬間靠的非常近,伯萬靈幾乎一下子警覺了起來。
「嘿嘿,嘿嘿嘿,東西要不要啦?」那女人怪笑著半蹲在地上,手中捏著一把長長的生了鏽的夾子,還沒等伯萬靈回答,便將夾子伸到了長椅座下的縫隙里,夾出來一個半空的健力寶易拉罐,裡頭剩下的飲料不偏不倚地灑在了伯萬靈的鞋上。
「唉喲嘿嘿嘿,還有水啊嘿嘿嘿,哎呦哎喲…」像是在可憐,也像是在嘲笑,女人站起來將易拉罐丟到了自己的袋子裡。
伯萬靈已經顧不得鞋上的污漬,他抬起頭痴痴地盯著面前的女人,那是一張熟悉但久違的面孔,是一張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會在此時此地重逢的面孔。
不知道是上吊引發的連鎖反應還是此刻的自己過於吃驚,伯萬靈只是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站起身只是無意義地擺動著嘴唇,企圖表明些什麼。
女人像是終於看清了面前男人的面容,臉上的嗔笑忽然轉變成了某種見了鬼魅的恐怖,她拼命搖著頭,五官逐漸扭曲在了一起。她丟開了手中的袋子和夾子,擺著雙手疾步向後退去,很快和一個正在沙丘里玩沙的小孩絆在了一起,倒在了沙地上。
孩子哭了起來,女人也像是準備哭出來,滿臉煞白地看向伯萬靈,嘴裡不停嘟囔著:不知道,不知道。
「小馬?」伯萬靈終於回過神來,細聲試探道:「你,怎麼會…?」
「不知道!!」
那女人喊的這一聲瞬間令四周安靜了下來,那小孩大概是被嚇到了,哭聲戛然而止,踉踉蹌蹌地爬起身一溜煙地跑遠了,沙丘邊的人們四散開來都不想跟眼前的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