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後脖子裡吹進來,霍止折下腰替她拉起垂落的圍巾,她聽見他輕聲說:「想就回來。」
她稍微別過臉不看他,也想不出怎麼回答。
這時候有人在馬路對面叫了她一聲:「舒澄澄。」
聞安得很少連名帶姓叫她,同事在時他叫她小舒,沒人時他叫她舒總,調侃她時叫舒經理,接吻時叫姐姐,偶爾還叫爹。他這人從來沒正形,這麼黑著臉認真叫她的時候,她才發覺他其實挺凶。
霍止的手還放在她的圍巾上,一動沒動,只是就像動物世界裡美麗的毒蛇在審視闖入領地的獵物那樣,脊樑微不可察地繃緊了。
聞安得過了馬路,朝霍止伸出手,看著是要跟他握手,其實是要他把手從她脖子上拿開。
霍止看看她,再打量面前的聞安得,用他與生俱來的那種毫不費力就把人條分縷析的目光,閱讀兩個人各異的表情。
舒澄澄是懵的,沒想到聞安得會來,但也慶幸有聞安得解圍,如釋重負,同時有一點類似被捉姦的不好意思。聞安得則是完全憤怒,但引而不發,因為沒有找到可以發火的資格。
沒在一起。只是舒澄澄和她的曖昧對象。
他還是仔細替她拉起圍巾,這才騰開手和聞安得一握。
聞安得很快就鬆開手,彎下腰扣住舒澄澄的後腦勺,仔細看看她的臉,跟不問她為什麼來東山一樣,也不追究她怎麼跟前男友一起等車,只直直看著她的眼睛,「衣服找到了?」
「找到了。」
「我媽也給你找到一件,明天你換著穿。我們回去?」
他說的是「我們」。聞安得從來沒這麼說過話,雄性生物受到挑釁時可怕的戰鬥欲望。
舒澄澄點頭,「回去。」
聞安得打個手勢讓司機把車開過來,從她手裡接過裙子,放進車裡,做這些的時候他跟霍止說話,「舒總她現在跟著我干。她聰明勤奮,做什麼都能做得好,你知道。」
霍止抱臂靠住站牌,姿態很閒散,眼底帶笑,聽聞安得宣示主權,「我知道。」
聞安得輕輕握著她的手腕,拉開車門讓她上車,「她不回來了,江城也是,建築也是。」
這句話終於讓霍止挑了挑眉,舒澄澄也驚訝,但他沒說錯,於是她沒說什麼。
霍止也沒說,他頷首道別,「路上小心。」
聞安得拉開車門,舒澄澄坐上車往窗外看一眼,霍止還靠在站牌上,對她眨了眨眼睛。
他就像是家長在寬慰要去上奧數班的小孩:忍一忍,下課就接你回來。
一晚上兩次見面,相敬如賓的全是偽裝,霍止真正的心思藏在最後這一眨眼裡,他評估完了她有沒有散夠心,然後打算安排她回來干老本行。
她氣得頭頂冒火,到了酒店,擰開水灌了一整瓶,然後把兩件裙子都掛起來,去洗了澡,貼了個面膜,然後接著喝水。
她蹲在冷櫃前咕咚咚喝水,坐在地板上抱著她的電腦研究數據的聞安得冷不丁問:「我能跟你睡嗎?」
她差點一口水噴出來,聞安得連忙補充:「沙發。我是說跟你的沙發。」
第73章 一萬隻蟬(4)
都快三點了,明天一早還要去忙婚禮,別說她和聞安得誰更饞誰的身子,就算真乾柴烈火燒起來,時間也不夠。她抱出被子枕頭放上沙發,躺上床睡覺。
可是壓根沒有一點睡意。兩個對她好的朋友終於要定下來了,她該高高興興準備一肚子吉祥話,但是躺下之前忘了拉窗簾,窗外夜裡的街道上佇立著摩天大樓,一拐彎就能看到東仕和千秋。
千秋這兩年做得很好,案例如願上了彭教授的教材,也得了獎,現在公司擴張,原來視野擁擠不堪的中層寫字樓不要了,他們把公司往上搬了兩層,牆體上的 logo 也跟著上升,醒目得要命。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也許是想他們不知道怎麼處置她那一柜子獎盃,也許是想起她喜歡李總辦公室的那個便宜沙發,比很多貴牌子都舒服,還有一次她在上面躺著吃咸檸糖,收到霍止的簡訊,他叫她下樓,給她送了雙可愛的鞋,第二天把東山當禮物送給她。那雙鞋子也還在她的柜子里,現在不知道歸誰了。
她有整整八年人生都跟霍止相關。今晚她好像個體面穩重的人物,但現在腦袋裡面才開始一抽一抽的。
還有聞安得。他今晚很不高興,他其實一開始都不想讓她回江城。這個比她小一歲的男孩子待她好,是誠心誠意的,但她也不是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