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在捷里別爾卡的雪坡中彎彎繞繞,最後停在一間木屋前,屋裡有三張床,舒澄澄分到一張,謝爾蓋睡地上。
這個聽起來浪漫???的地方實際乏善可陳,枯燥至極,只有巴倫支海的海浪間或拍擊礁石,冰渣一叢一叢在極夜中拔節。
第二天,他們在屋子裡看電視,大舌頭的俄語節目,算命的神婆,冷血的政客,還有穿冰刀跳四周跳的紅頭髮青春期女孩,舒澄澄一個字都看不懂,一覺醒來天又黑了,今天一分鐘的太陽都沒見著。
一直這麼混了幾天,食物告罄,阿列克謝和安德烈開車去幾公里外買了一些速凍食品,回來時阿列克謝在門外問舒澄澄:「你和霍止認識多久?」
舒澄澄趴在床邊,掰著指頭認真數數,朝他笑出兩個小酒窩,兩手比出兩個「五」,對他說:「十年。」
阿列克謝問謝爾蓋,「你說呢?」
謝爾蓋一口吃掉一袋麵包,鼓著腮幫子,「要是我有一個十年的女朋友,我會來的。守著個快死的老頭有什麼用?他不還是要死嗎?可這裡有女朋友等著我呢。」
謝爾蓋是個有點蠢的小孩,阿列克謝對他脾氣不錯,搖頭笑了,「你懂什麼,這個老頭的資產夠一億個你花好幾輩子。不過,不過。」
他又瞧一眼舒澄澄。這位女朋友是最東方的那種長相,特別白皙,特別冷情,好像一噸黃金都討好不來一個笑,但她卻過分愛笑,還笑得幼稚又嬌憨,越是反差越是勾人。
阿列克謝有種俄國人的東方式內斂,直白的話都憋在肚子裡,沒把「不過」之後的疑問說出來,但謝爾蓋問得很認真,「不過她這麼可愛,他不捨得吧。」
這晚阿列克謝在門外打理車子,安德烈在旁邊幫手,屋裡只剩謝爾蓋和舒澄澄,她盯著牆壁,有些焦躁,謝爾蓋說:「沒事,也許他很忙,別急,我們再等等。」
舒澄澄看看小胖子清純善良的臉,想像不出他竟然也殺人如麻。
總之,謝爾蓋的安慰很能說明情況:他們開始失去耐心了。
說回幾天前路過黑河加油站的那個晚上,那天晚上舒澄澄終於徹底搞清楚了他們要幹什麼。女員工操著東北口音問她要不要下車喝口熱水的時候,她有點動心,可是手剛放在車門上,安德烈就回來了,女員工被小刀頂著手心,沒敢動彈。
車開出加油站之後,安德烈給了舒澄澄一巴掌,舒澄澄耳朵里嗡嗡的,安德烈撲上來壓住她,謝爾蓋嚇得停了車,安德烈讓謝爾蓋上來幫忙剝她的衣服,「行啊你,小姐,裝得千依百順,原來是想跑?你跑得了幾米?是不是就是想死啊?行啊,你死了我照樣拿你換錢。」
阿列克謝冷眼看著,直到安德烈把舒澄澄褲子扒了一多半,他也還是懶得管,但聽到遠處有巡邏的鳴笛聲,他才往安德烈脖子裡扔了個菸頭,「行了,有警車。」
謝爾蓋繼續開車,安德烈呼哧呼哧喘著粗氣,阿列克謝從後視鏡里看舒澄澄,她跪坐在地上,趴在后座上捂著耳朵,脊背弓著,渾身顫抖,一半是疼一半是怕,但一點聲音都沒有。
他說:「小姐,我佩服你。可是沒必要,沒必要跟我們魚死網破。小姐?我在跟你說話。」
她爬起來揉了揉耳朵,確認自己沒聾,「你說。我聽得見。」
「你看,你想活著,我們想要錢,這兩件事不衝突。你跟我們去一趟,就當旅遊,然後霍止來接你走,我們也去該去的地方,誰都沒有損失。」
「誰都沒有損失?」
「對,」阿列克謝點頭,「你和霍止也好,我們也好,還有櫻總,全都得償所願。」
她想起來那份報紙,大概明白髮生了什麼:霍廷快要死了,霍川櫻跟霍止不和了這麼多年,眼下徹底撕破了臉,霍川櫻讓他們拿她要挾霍止,想讓霍止在股權或者遺產或者什麼豪門名目的分割上退步。
霍川櫻的算盤打得夠毒,可是舒澄澄分毫不差地記得自己最後跟霍止說的每一個字。
何況,何況就算她沒有跟霍止說那些錐心刺骨的字眼,可霍止他原本是什麼樣的人?他會被人算計?
她茫然地看著車前窗外面一格格閃過的燈,「……他?他得償所願?你們根本不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麼。他怎麼會來啊?」
阿列克謝點點頭,「你問得對,明天我們把這個搞清楚,問問他會不會來。」
第二天他們渡過黑河,抵達俄羅斯,夜裡投宿旅館,進了小房間,阿列克謝終於把舒澄澄的手機開機,給霍止撥去一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