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離開了那位置?」
「適才離開了一小會兒,人就滿了,擠過來又覺麻煩,便在那邊坐了一會兒。」
蘇倩同她走出擁擠,不經意凝重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朝她探了一眼,忽而問:「對了,你明天是有何要事呀?」
「陸太太讓我前去陸公館一道吃飯,晌午時。」
「……他們待你也算好的。」她喃喃低語。
玉笙沒有聽清,便也沒有應,蘇倩繼續說,「我讓人先送你回去吧。」
她臉色一變,像是焦慮,便立即婉拒了她的好意,只道是自己僱車回去。
「如果事情談完了,你也該回去了,時間不早了,我自己回去就是。」
蘇倩笑道:「幸而是在燕台,此前在翼州府,這個時間點,姑娘家可不敢一個人僱車。」
「為何?」
「那裡魚混雜,繁華是真,混亂也是真。」
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她行到前台,便也在此分手了。
「路上小心啊。」
「好,快回去吧。」
玉笙半身已跨進夜色里,揮手告別時,笑容悅目。
她走下台階,遠遠地看見路邊孤自站著的人,時暗時明的菸頭洋洋灑灑地飄起白灰屑,白襯衫在任何時候都亮得猶如撒了螢光粉一般,像擋在薄紗後看光,柔和、朦朧。
「鍾先生?」
他應聲掐滅菸頭,回過身,幾步走上前來,明暗交錯的臉上笑容也見得燦然,他道是自己的車出了些問題,今日送去檢修,還沒開回來。
「您可以僱車回去。」
「不瞞你說,我的錢包好像掉了。」他說時,還抖了抖臂間的外套,似是在證明自己的話。
「怎麼會掉呢?」
「之前是放外套里的,許是剛才換了幾處地方,便不知掉哪一處了。」
玉笙點點頭,嘴角抑不住笑,便只得側身過去,勢作抬手攔車,等有一車夫停下,才回頭來問:「您若是著急的話,就先坐這一輛吧。」
他不慌不忙地說:「時候已經不早了,後面許是會等不到,一起走吧。」話音剛落,他似不放心地又補充道,「如果周小姐不介意的話。」
而她確實不會介意,便頷首答應了。
兩人坐著並不會擁擠,中間還餘一點距離,但隔著距離也可感知彼此的體溫。
「周小姐怎麼突然便辭了海關署的工作?」
他忽而開口發問,玉笙說:「突然多了事,便抽不出身去忙其他的。」
「是一直都要忙的事?」
玉笙心底瞬時堵得慌,無從說起,他卻繼續說道,「或者是忙了就能有保障的事。」
「……或許是。」她風輕雲淡的聲音,好像聽是有笑意,「海關署的女職員,費盡心思進去的目的是什麼呢?」
她抬眸看著他,自問自答道,「是為了找一個有錢有勢的男人,最好的情況是他沒有妻室,可以娶她為妻,其次是他有妻室,但會納她作姨太太,最後是沒有找到這樣的男人,可能是與同為職員的人結婚,或什麼都沒有,再過個兩三年,又有一批年輕貌美的女職員秉著同樣的念想,將其替代。」
「那你呢?」
「我比她們幸運一些,但好像也大差不差。」玉笙移去目光,語氣聽似不痛不癢,「我不做這樣的打算也還能活,或許,以後還會更好一點。」
說到這裡,她好像對以後充滿著希望——等她結了婚,便是沒有陸家的萬貫家財、陸太太的頭銜,她都將擁有一筆可觀的財產,屆時,誰也威脅不了她,姨媽也會回到她的身邊。
「是嘛?」
她再回頭來時,笑容看起來很明媚,可對上他的目光,卻又變得收斂,鍾徊也有所察覺,「周小姐似乎是在謀劃什麼大事啊?」
「沒有啊。」玉笙立即搖頭,「那不是大事,只是最好的方法。」
他疑惑抬眉,不知她所言,玉笙不由得側身朝向他,拘謹也都不見了影——「取捨而已,對海關署的工作,我原也不是因為多大的熱情。」
「我還以為是周小姐為自立自強,所以要去到那兒工作。」
「我當然是。」她幾乎是脫口而出,身旁的人倏然笑出了聲,玉笙皺了皺眉,面露慍色,鍾徊隨即收住笑容,清清嗓子道:「我不是笑話你的意思,只是周小姐這斬釘截鐵的斷然,實屬難得一見,便覺得稀奇生趣。」
她可不信他這番恭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