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
棠媽拿上收拾完的藤條箱便要出去,臨走前提醒她可以去了。玉笙彎腰伏在沙發背上不動,直至棠媽又進門來,催促她要快些去。
從西院過去的路沒有一個人影。彼時已是傍晚,厚雲攏在天邊越壓越低,天色慘澹,似是置於淨白的紙上,所有事物都只余炭筆塗抹的暗色,暗淡地炙人,風吹來,也覺得是悶重的。
「沙沙、沙沙……」
遠處的林子晃得厲害,熱風捲起漫天灰白的氣霧,廊下綠葉鋪地,熱流似是從地下升騰來,鑽進衣衫,滲出一身汗。
「噠噠噠……」
檐上一陣悶響,突如其來的雨從上而下傾倒,不過幾時,將那股熱流澆滅得徹底,空氣中瀰漫著灰塵味。
玉笙跑進正堂的檐廊下,裙角已沾濕。
「五小姐。」
前堂里走過的傭人恭恭敬敬地向她作禮,玉笙回頭看著那小步跑出去的一行人,心有疑惑,待她繞進門,才知事因。
大大小小的禮從檀木桌上放到地毯上,進進出出的人還在往屋裡搬著。
從裡屋出來的兩丫環交頭私語說:「四小姐出嫁時都沒有這麼多聘禮……」
「五、五小姐。」
兩人見她站在那頭,立即站直了腰問候,玉笙繃緊了下巴,看了她們好一會兒,才問:「這是何人送來的?」
「是鍾先生的聘禮。」其中一人邀功似的回應她。
玉笙心頭一沉,身體也覺得沉重,她像是後知後覺出嫁這件事,倒也不是後悔,只是覺得它莊嚴得似要叫人撐不起來,令所有路都堵死。
他是個客氣的人,總會加倍奉還上別人的人情,將一切可能的牽扯都斬得一乾二淨,事後的對錯便也無可從他身上深究。
若只是為情意,他不會以此繁瑣冠以它莊嚴。
他要還她什麼呢?
「……五小姐?」
玉笙眸光微顫,回過了神,沉著臉進到裡面。堂中已集聚了周家所有人,幾人神態各異,唯獨沒有一人是高興的。
三太太捏著嗓門先道:「玉笙來得正是時候,瞧見外面那些禮了沒?那都是鍾先生送的聘禮,到底是新貴財主,出手就是闊綽,這放眼整個燕台,也沒幾個敢這麼大手筆的了。」
「到底是初來乍到的,」周士誠笑容輕蔑,揶揄道,「也只有這些沒什麼根基的新老才會用此俗不可耐的方式,又怎會知道,在燕台,任何聘禮都遠不及一個家世?」
「雖沒有家世,能出此重聘也算是有心意了。」周夫人隨即出言緩和,但話鋒一轉道,「不過,出這麼些,是要叫外人如何看待我們周家?是說我們為了錢,將女兒嫁給一個初來乍到的財主?」
玉笙胸口悶得慌,尤其是這沒完沒了的雨聲,令人愈發焦躁不安。她垂眸盯著地面,也直言道:「您說的是,周家門第如此,自是不能叫人笑話了去,不然叫人退回去吧。」
周錦言應聲動了動神色,適才冷嘲熱諷的人也即刻變了臉色——周士誠先說:「這答應了人家的事,突然出爾反爾,更會叫人笑話。」
「是啊,原是你要吵著與其結婚,如今與陸家的婚事也作廢了,順了你的意,怎能又由著你胡來?」周夫人嚴聲道。
「我能對周家的名聲有什麼威脅呢?我又不是周家的人……旁人不清楚的事實,難道我自己還不清楚嗎?我也不曾想過要什麼配得上你們的婚事,這婚就不勞你們費心費力了。」
她漠然說此,便轉了身,只是剛邁出一步,身後的人突然喊住她。
周錦言說:「在燕台,你早該想明白會是如何結果。」
「……您錯了,我並沒有為自己的決定後悔,只是忽然發覺……」話頭哽在喉中,許久才緩出口,「發覺這份遺囑真的很貴重……所有人都好喜歡它,是我沾了它的光。」
「玉笙……」
「你拿著它走吧。」那隱忍哭腔的聲音倏爾恢復如常。
玉笙走出正堂,與搬著聘禮的家丁擦肩而過,朝大門行去,孑然離開了周家。
第25章 事外之事
雨下得急,路上的人走得也急。
她沿著人家的屋檐走,濕了半身,如常蓬鬆蜷曲的頭髮沾了雨水,貼緊頭皮,尾端耷拉在頸間,發尾凝了雨滴,全數晃進衣襟里,濕了又濕。
玉笙什麼也沒有想,甚至走哪條路都不曾去想,但她的路如何走,終究都通向了喬山。
喬山公園裡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