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還迴蕩在耳畔,她咬緊後牙槽,眉上青筋隱現。
玉笙緩過勁才問月河:「近來在陵江也不太安寧,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月河果斷否決——「我暫時不想回去,你們如果嫌我,那我就自己去找房子。」
「你知道,我們現在的處境也不樂觀,那姓杜的,還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都盯著……」
「你是要連我一同怨恨嗎?可是我根本都不知道他們會嫁禍於你們。」月河頓時情緒失控,萬念俱灰似的抹起眼淚來。
玉笙見此,暗自嘆了口氣,隨即來安慰她:「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別哭呀,我是害怕連累了你。」
月河便俯身靠她身上來,幾度哭出聲又壓下去,玉笙輕拍著她的背安撫。
天色漸晚,忙碌也稍緩了,而泠樂第一次脫離玉笙的視野,竟也沒有哭鬧。
「可是我會想媽媽。」泠樂攥著懷裡的布娃娃,拘謹地坐在沙發上,鍾徊小心地拆著她的小辮子,輕聲細語地與她說:「媽媽過幾日就會來看泠樂。」
她咬住唇,許是在認真地思考他的話,鍾徊拆下那小巧玲瓏的髮帶拿在手裡瞧了一會兒,才整齊地放到桌上,隨其將人抱到膝上,梳理那膨脹起來的頭髮,泠樂仰頭來打量他,那醒目的眼睛裡似有遲疑。
「你為什麼不讓媽媽和我們一起?」
鍾徊停下手,與她正面交流——「因為只有泠樂安全了,她才會沒事。」
「什麼安全?」
「有壞人的時候便是不安全。」
「壞人……現在有壞人嗎?」
「是的。」他點頭應她的話之餘,幾番抬手梳理她耳邊翹起的頭髮。鍾徊垂眸看著她,仔細地瞧了又瞧,記起他們常提她的眼睛像自己,可他不曾覺得像,她蓬盛的明朗是一汪泉,沒有千絲萬縷的糾纏,只那一眼望盡的尺度,終其所有只沉於一種念想,夏時叮鈴作響,將自己裝點得濃密繁盛,入冬了,便隱進蕭瑟沉寂,仿佛沒有存在過,無可尋處。
這並不是他,是玉笙。鍾徊深感慶幸、寬慰——只沉心於一樣事物、一種念想,已然比絕大多數人少了一半的愁苦、迷惘,而無論那是什麼,只要令其心有所歸處,那便無謂它的價值足以撫慰他人與否。
他當真不會有什麼整體的意識和精神,或是說他看到整體時,也將自己從其中摘除,歸根結底他所處的立場只有他自己,對立的是所有人和物組成的整體,而他不會覺得這是種困境,也不會因為是對立而仇視,這是絕佳的距離,得以讓他正視所有存在。
泠樂伸手摟住他頸項,鍾徊回過神,發覺她已枕著自己的肩昏昏欲睡,他抬手將人護進臂彎里,俯首親吻了她。
這一夜,玉笙輾轉反側,便是睡不著,她所幸開燈坐起身,抱著膝出神,目光飄忽間瞥見了書柜上那本還未讀完的書。
她掀開被子,下床走到書櫃前抽出那本書來,便這樣站在那兒翻看。
那暖黃的燈光一直照著,時而在不經意間閃一下,似乎是要困到打盹兒了。
「吱——」
玉笙愈加迷失的心神陡地收攏,轉身去,月河已經從門縫裡擠進來了,她稍聳了聳肩說:「我睡不著嘛,見你還開著燈就來看看。」
「你是白天睡多了吧?」
她拿上書回到床上,月河也立即縮進來,喃喃道:「你幹嘛還睡泠樂的房間?」
「許是習慣了。」玉笙說。
月河翻身過來,探了一眼她手裡的書,又問:「這是什麼書,我之前怎地沒聽過?是近來興起的新人嗎?」
「似乎是舊人,之前我也沒聽過。」
「那寫了什麼?」
「他好像什麼都寫了,又好像什麼都沒寫。」
月河側躺臥著,沒有再說話。玉笙繼續看書,只是心懷別樣的情緒——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這書里的人與他們口中精神燥郁而殺人的作家聯繫起來,甚至是鍾徊也沒有一點影子。他們仿佛是毫無關聯的。
「其實舊的也挺好的,無論後來的人喜歡與否,那就是定局,時間予它朦朧的距離,或好或壞的評價都給它帶上了神秘引人的色彩。」月河沉聲自語道。
她抽回神,低頭朝她看去,月河掖了掖被子,閉上了眼睛,玉笙擱下書,是也鑽入被窩,將其緊緊擁著。
月河敞開手臂也摟緊她的腰身,整張臉都埋進她溫厚的暖意中,鼻尖、眉心輕抵在她頸處,似像薔薇的氣息包裹住她所有感知,勸服了她緊繃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