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嫩的手背瘦得只摸到一把骨頭,奇異地硌著他掌心。魏知悟呼吸變沉,飛快把手收回來,握住換檔的手柄時,才察覺他竟然出了一層汗。
「對了,這個也是給你的。」她從口袋裡摸出幾顆糖,攤在陽光下,包裝紙上寫著,「笑臉」「薄荷糖」。
魏知悟有些納悶,目光在她和糖果之間來回,愕然想起昨晚他回復的消息,「我喜歡笑臉。」
被她陰差陽錯誤認為,他說的是名叫笑臉的薄荷糖。
引擎發出一聲轟鳴,他啞然失笑,把糖一顆顆撿到口袋裡,也許和她的那根頭髮疊在一起,「謝謝,這個很提神。」
趕到醫院的時機剛好,護士正要把病床推出來,送到同樓層檢驗科室拍片檢查。家屬照例只能在走廊等,趁著病床來回的路上,跟在床邊簡單說幾句寬心的話。
王慷僵在原地,不敢往icu門口去。夏日炎炎里,他沒有長袖藏住手銬,魏知悟一身警服站在旁邊,惹眼得令人紛紛側目。
「能不能把我和他拷在一起,讓我陪他過去。」孔姒實在不好開口,卻硬著頭皮說,「王爺爺如果看見一身警服,說不準嚇得更嚴重了。」
醫院的光比警局更冷漠,照得她更瘦削,仿佛在這樣冷淡的氛圍里發抖。
很多事是不符合規矩的,魏知悟心裡清楚,卻解開手銬的一邊,安安靜靜鎖在孔姒的手腕上。
病床推出來了,滑輪滾動聲催著孔姒回頭看,她來不及道謝,握住王慷戰慄的手,爭分奪秒追過去,飛跑時的長髮揚起又墜落,打在單薄的脊背上沙沙作響。
魏知悟沒有靠近,停在原地看她漸遠的背影,她的肩膀比王慷更早抖動,啜泣聲抽抽搭搭傳過來。
病床經過他時,僅有兩三秒的時間。魏知悟看見床上躺著的老人,掛著氧氣面罩,蒼老的臉枯黃得沒有血色,死氣沉沉陷在慘白的病榻中,幾乎看不出他是否清醒。
「王爺爺,王慷最近很好很聽話,您不用擔心。」孔姒說得極慢,竭力掩住她哭泣的聲音。
於是那雙孱弱的眼皮,才極輕地上下一碰,代表他聽見、他知曉。除此之外,徘徊在死亡邊緣的老人,沒有更多力氣給予回應。
前後不出一分鐘,病床進了另一道門,孔姒的手被王慷反握著,不餘一絲縫隙。
「阿姒姐姐你別難過,你哭了我都不知道怎麼辦了。」他兩手空空,連擦眼淚的紙都沒有。
魏知悟喉結一動,邁步上前靠近她,聽見她壓抑的心碎哭聲,一滴滴眼淚漫出指縫,濕透整張臉。
四年前,也許還是這層樓,孔姒得到母親去世的噩耗,從此不敢輕易踏進這家醫院。
很多事情與他無關,他還是管了。
比如此刻,魏知悟抬手幫她擦抹不盡的眼淚,試圖一次次撫平她的悲傷,直到自己也滿手濕痕,乾燥的心被她的眼淚澆透。
魏知悟並不想開口勸慰,他知道孔姒難過的理由,他知道這是永生無法彌合的傷口。
警局院牆裡總有幾隻白色的鳥,不避人地啄食。魏知悟押著王慷經過時,兩三隻低低飛起,挪動幾米遠,重新落下來,覓食的動作像掉幀的定格動畫。
振翅的轟響中,他忽然想回頭看,擔心車裡坐著的人,怕她滿是眼淚的手猝然打開車門,頭也不回地消失。
轎車停在樹蔭下,斑駁暗影蓋下來,魏知悟看不清孔姒的眼睛,模模糊糊有她的輪廓,一動不動地坐著,還算安穩。
帶著王慷返回警局前,魏知悟特意回頭,把孔姒打開的車門按回去。
「你在這裡等我。」他說,直白的命令語氣,「我很快回來。」
回程的路上,孔姒始終隱忍哭聲,她知道自己不該哭,但是她沒辦法。同一個醫院,同一層走廊,甚至也是同樣晴朗的上午,在四年後殘忍地點燃她的應激創傷,她無法停止流淚。
這樣的狀態很危險,哪怕出於警察對公民的保護義務,魏知悟無法放任她一個人在街上遊蕩。
來回的時間被他壓縮至最短,魏知悟在匆忙的腳步里,甚至還記得替她拿幾張紙巾,捏在他手中心不在焉揉搓,幾十米的距離竟然把紙揉得卷邊。
魏知悟拉開副駕駛門,第一眼去找她的眼睛,在打濕的睫毛下藏著,正微微抬起看他。
所幸她沒有再發出哭聲,那種壓著嗓子、顫抖著漏出的輕涰,像緩慢碾壓一塊晶瑩剔透的琉璃,迸出破碎的聲音。
「好點了嗎?」魏知悟把紙巾遞出去,毛糙的邊緣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