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姒知道他這樣開口了,顯然不是關心她早晨的安排,她沒有耐心地答:「有事就說。」
聽筒里靜了會兒,孔隅似乎正尋找一個合適的切入口,「你從齊烽那裡搬出來了?」
孔姒重新躺回去,聲音懶懶的,「怎麼了?」
「是好事,是好事。」孔隅重複著,發音拖沓,忽然語氣一轉,「那你住在哪裡?」
孔姒不耐煩了,她恨不得把孔隅的聲音直接掐走,「齊烽沒跟你說嗎?他應該什麼都跟你說了吧。」
這次是更長的沉默,孔姒煩躁地聽著沉默的回音,聽著自己疲憊的呼吸聲,幾乎要重新睡著。
那頭忽然問,「聽說是個警察?」
孔姒復睜開眼,忍不住嘲諷的語氣,「你在擔心什麼?你放心,警察不會抓出軌的男人。」
孔隅被嗆得聲音侷促,「我只是擔心你,你怎麼……你怎麼能這樣對你的父親說話。」
孔姒沒有說話,她不想回應「父親」這個詞。
在孔隅為了他的美好生活,帶著離婚協議和竇玟彗遠走高飛時,孔姒不再承認這個父親。平蓓怡因此成為安縣的笑話,成了流傳不息的飯後故事,孔姒開始憎恨孔隅。
孔隅無休止的聲音,像一場獨角戲,他還在問,「那個警察人怎麼樣?是正編還是輔警?你別嫌我問太多,我已經到年紀了,一生只有你一個孩子……」
「是刑警,還有問題嗎?」孔姒打斷他。
接著她聽見一聲抽氣,那應該是驚愕。像雨後的人行道上,突然被踩住翹起的花磚,猛然又落回去。
孔姒的腦海陡然生出一種猜測,孔隅正感到恐懼。
他不是為了關心他唯一的女兒的情感生活,他是為了確認他的生活里,是否正出現一個有正式編制的,可以使用暴力手段的警察。
各有心事的父女在沉默中結束這場莫名的通話,孔姒握著手機,在察覺機身發燙時緩過神。
她拉開窗簾,整塊落地窗外視野開闊,令她第一眼看到小區院牆外的林蔭小道。
早高峰結束的時段里,這條小徑幾乎沒有經過的車輛,此時卻突兀地趴著一台黑色小轎車。
孔姒拿出手機,不斷拉大攝像的畫面,看清那輛車的車標和車牌號,是孔隅的車。
這是令人驚訝的巧合。孔隅無從知曉孔姒落腳的地方,僅僅因為這裡是公安小區,因此過來碰碰運氣。
他還未正式開始尋找,甚至還沒下車,隔著遙遠的距離,被孔姒搶先發現。
十幾分鐘後,孔姒撐著一把遮陽傘,從偏門來到小徑上,背著轎車的方向,裝作觀察身後的車流,回頭朝孔隅所在的方向,露出她平靜的側臉。
她替魏知悟挑了一個飯盒,提著幾盒做好的飯菜,走出商超大門時,餘光捕捉到孔隅的車。
當天晚上,孔姒破天荒地走出門,帶著新買的保溫飯盒,粉紅色印花襯得她有了賢惠的氣質。她融進小區的已婚婦女中,從林蔭小徑走出來,聽見遠處傳來汽車啟動的聲響。
等著和魏知悟一起回家時,孔姒刻意等在警局正門口,毫不意外地又發現孔隅的車。孔姒不明白他的意圖,但既然他執著地想看,孔姒寬容地讓他看清楚。
看清楚魏知悟的車,看清楚她是如何進了車,看清楚下車時駕駛座那個年輕男人,長了一副什麼面孔。
直到第三天,魏知悟機警地發現了孔隅。
孔姒短暫地緊張,很快心情變成寬慰,她想這場無理由的跟蹤總算可以停止了,耳朵卻聽見孔隅說:「你和他才認識多久,你就住進去了?」
這裡沒有路燈,月亮倒是足夠明朗,可惜被連天的樹椏遮住,孔姒和孔隅的臉上都沒有光亮。
孔姒覺得可笑,她不明白孔隅憑什麼,心平氣和以長輩身份向她表達關懷。
四年以前,竇玟彗希望把孔姒扔到國外,僅僅是看不慣孔隅還有個礙眼的小孩,那是孔隅只會沉默,他幾乎就要順從地把孔姒當垃圾一樣扔走。
於是孔姒的語氣克制不住地刻薄,「孔隅,你管得著嗎?」
孔姒仍然看不清孔隅的臉,她同樣看不見身後魏知悟的臉,她夾在模糊的黑暗裡,感受到孔隅身上發散的焦躁。
「我請你們吃一頓飯……你別急著拒絕,我只是想接觸一下,看看這個人究竟如何。」孔隅好聲好氣,卑微得不像個父親。
拒絕的話堵在嘴邊,孔姒有了別的主意。
齊烽向孔姒隱瞞了平蓓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