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上車。」佟山說,「太晚了。」
俞英:「我的書包。」
佟山將她半推半塞弄上車,「我幫你找。你快走。」
俞英還要說話,但司機已不耐煩地關上車門,將車子駛走。俞英在空無一人的車廂里,一塊車窗一塊車窗地往後追,朝外喊:「我叫俞英,在一中高三(一)班——」
佟山在車站那兒,向她揮了揮手,也不知道聽到沒有。
那天回到家,俞英被外婆大聲數落,說她這麼晚才回來死哪裡去了,不要仗著自己讀書成績好就到處浪,飯都不做。俞英在罵聲中進了廚房,下餃子時忽然想起來,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折回去後,會不會再見到光頭。
第二天上課,進校門時,俞英被傳達室的老頭喊住,說今早他回來,看到傳達室外面掛了個袋子,打開一看,是個小背包。裡面有張紙條,寫著給高三一班的俞英。老頭問怎麼回事,俞英沒多說,只說自己去圖書館弄丟了。她低頭翻了翻書,發現上面有些血跡。
老頭探個腦袋:「這上面還有血呢。」狐疑地盯著她。
俞英厭惡這種窺探別人人生的目光。在她的前半生中,太多這樣的目光,像刺一樣釘著她。她懶得跟老頭解釋,把書塞回小背包里。
這天,俞英模擬考成績出來,班主任郭老師找她談話,說她成績穩定,可以試著沖一下清北。「像你這樣跳級讀書的天才少年,我也見過,但有些人到了這個階段就會出現情緒問題。像你這麼沉穩的,還是少見。無論如何,不要浪費自己的天賦。」
郭老師說著,習慣性地用手掠了掠長發。俞英留意到她手背上有一塊淤青,心裡閃過同學之間流傳的話。他們說,郭老師的老公酗酒後,會打人。郭老師注意到她的目光,立即把手垂下,用衣袖蓋住。
那天放學跟晚自習間,俞英又去了那家餃子館。她進門後張望,沒見到佟山。坐下點了一碗小米粥,一盤素餃,寫單的是老闆。
俞英問:「佟山呢?」
老闆跟廚房吼了一聲小米粥跟素菜餃,回頭丟下一句:「不在。」
「他什麼時候來?」
老闆瞅她一眼:「你找他幹嘛?」
「找他有事。」
老闆扔下紙跟筆,對著俞英瞪眼:「你該不是被他搞大肚子了吧?你去找他,別來我店。更加別找我要錢。這小兔崽子偷了我的錢,我還沒找他算帳呢。被我看見他,一定宰了他!」
老闆越說越氣,食客里有人上前拍拍他肩膀,給他遞煙,笑著說,都是一家人。
「什麼一家人!他是強姦犯殺人犯生的小孩!跟我可不是一家人!」
俞英沒再說話。她記住那個食客的臉,待老闆走開,她上前,打聽到佟山地址。
佟山住的地方,比俞英那兒更荒涼。道路兩旁沒有商鋪,經過一大片待開發空地後,偶爾出現建起來後被荒廢的爛尾樓。再往前,又是待開發空地跟看起來像危房的民居。佟山就住在那裡。
俞英走近了,其中一戶人家突然開了門,往空地上潑出一盆水。俞英吃一驚,立即往外退,潑水的老太手裡捧著盆子,哆哆嗦嗦要關門。屋裡有少年衝上前,接過盆,一隻手扶在門上:「都說了,這些事讓我來。」
俞英聽出是佟山的聲音,抬頭往裡看,少年關門時一抬眼,也正對上俞英的臉。兩人都靜了一下。
坐到屋裡來時,俞英眼睛打量這廢物收容所似的室內,耳邊聽著佟山哄外婆進屋休息的話。角落裡有一張合影,照片上,是小時候的佟山跟外婆,還有一個白皙秀氣的女人。應該是他媽媽。
一切都跟食客說的,對上了。
食客說,佟山家裡只剩外婆跟舅舅,餃子館老闆就是他舅。
俞英問:爸媽呢?
食客啐一口,將佟山的身世道來。
佟山媽媽當年去市集時,被他爸看中,帶了幾個人去她家強搶,過了幾天才回來。小地方,閒話多,就連家裡的大哥也對她冷嘲熱諷,也不想想當天他自己出去賭錢,將自己老媽跟妹妹丟在家。
那個,那個地方,輿論能殺死人。沒讀過書,沒見過世面的女人,也想不到別的出路。佟山媽媽還是嫁給了那個人,而那是噩夢的開始。
俞英看著那張合影,看女人臉上笑起來的酒窩,手裡牽著小小的佟山。這個孩子,應該是她在難熬的家暴苦日子中,唯一的甜。
俞英明白了,為什麼那天她差點被光頭侵犯,恨怕中說這種事會毀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