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尤文提著幾根香蕉回來,自己先啖了兩根。
他們往回走,又路過那片稻田。天色漸暗,有鳥兒在他們頭頂盤旋,鍾尤文走在前面,關朝聞走得慢,在後頭走著,不時抬頭看看那些鳥,走著走著,就不願動了。
鍾尤文回過頭:「怎麼了?」
關朝聞搖頭:「這裡很美。真希望時間靜止。」
這時鐘尤文電話響起,他餵了兩聲,發現是個陌生人。對方說:關朝聞在嗎?我找她。鍾尤文覺奇怪,看眼關朝聞,還是將手機遞給她。
關朝聞接過電話,對方傳來吳雅的聲音:「是我。」
她忽然就覺得有一盆冷水當面潑過來,開始渾身發抖。
吳雅問她要一個數據,關朝聞的腦袋像石頭一樣,無論如何想不起來。吳雅問:「那還有誰有?」
關朝聞想了一會,說在某個同事那兒。吳雅「嗯」了一下,就掛掉電話。
沒問她身體怎樣,沒說明為啥會打給鍾尤文。倒是鍾尤文拿回電話,猜測是上次跟他們合作拍美妝片子留下了號碼。
他見關朝聞不言不動,像被施了魔法般,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喂,怎樣了?」
關朝聞失神地抬起頭來,眼眶居然不爭氣地流下眼淚。
鍾尤文靜了靜。
關朝聞摸了摸臉頰,趕緊擠出一個笑,說:「沒什麼。我太沒用了。本來很開心的,接完電話就——」
「不要說自己沒用。」鍾尤文說,「我們活在這世上,又不是為了要對誰有用。」
關朝聞靜靜地站在他跟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夜晚的風拂過稻田,像浪聲起伏著。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她突然說:「電話,給我。」
鍾尤文什麼都沒問,非常默契,將電話遞給她。
關朝聞將電話回撥過去,吳雅很快接起。
關朝聞說:「吳經理,我打算辭職。辭職申請書等我休完假回來給你。」
吳雅很快說好,又道:「你儘快回來做工作交接。」便把電話掛掉。
結束了。
一切突然就結束了。在幻想中那樣漫長,現實中不過一下子。她想起那時候,她跟渣男分手,在想像中煎熬了好久,既怕傷害對方,也怕對方糾纏。結果鼓起勇氣一提出,對方爽快答應。後來她才知道,人家跟自己閨蜜早好上了。全世界都知道,除了她。
關朝聞站在稻田邊上,有種莫名的釋然。天色變濃了,鳥兒在電線桿上呀呀叫著,但她心裡安靜得很。
原來這樣容易呀。
她的眼淚又突然流了出來。
鍾尤文在身上摸了半天,終於掏出一袋皺巴巴的紙巾,遞她跟前。她搖頭,不接,勉強地笑笑:「我終於像個大人一樣,為自己人生做抉擇了。」從小到大,選學校、填專業、找工作,她都按照媽媽的想法去做。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沒有必要非得當個大人。」
「但是我媽一直說我幼稚,不懂自立——」
「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一個標準的,叫做『大人』的人物吧。即使是被我們仰望的那些成年人,有的也會怕麻煩,有的會亂發脾氣,有的表里不一。」鍾尤文說,「我們只要成為更好的自己就行了。」
關朝聞心想,這兩姐弟怎麼回事?都天生攜帶戳人淚腺的基因是麼?她望著鍾尤文,一個字說不出來,又開始掉淚了。
鍾尤文從抽出一張紙巾,上前一步,開始擦她臉頰。
拭左眼,他說,「想哭就哭吧。」抹右眼,他說,「哭完就回去。啊對了,我發現,靜姐那裡有個好吃小店名單。我們回去就跟她要。」
月光在鳥聲中爬上來。鍾尤文將擦過眼淚的紙巾,塞進口袋,繼續走。關朝聞行不慣夜路,快走幾步後差點摔倒,鍾尤文趕緊勾起她手臂,一起往前走,「你行不行啊?可別又摔了。我要背器材,再沒力氣背你了。」
關朝聞低著頭,心裡想起以前看少女漫畫時,她最喜歡的一個場景,就是女主角跟心儀男生,並排走在星空下,稻田邊。
但鍾尤文沒這閒情逸緻,他看看手機,突然急急忙忙道:「糟了!快跑!」
「什麼?」
「趕不上末班船啦。」
關朝聞跟著他跑,這裡路不好走,她跑得磕磕絆絆。最後幾百米,鍾尤文索性拉起她的手,一起快跑。
前面是碼頭,船員正在解開大繩,鍾尤文跟關朝聞兩人揮著手大喊: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