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山拇指跟食指拈住杯莖,很慢很慢地轉動,「是我敏感了。」
俞英嘴唇動了動,還想說什麼,關朝聞趕緊給她夾條絲瓜,說「這個好吃」。俞英明白,她這是在暗示自己,不會說就別說。
再真性情,也知道不能砸飯碗。俞英一手拿過分酒器,給自己滿上,又往佟山杯子裡添了些。她端起酒杯,輕輕碰了碰佟山的,「是我的問題。」
佟山原本以事論事,後面也不知道怎的越說越上頭,他道了歉,心想這事過去就過去了。現在俞英跟她敬酒,倒把這事往上又抬了一下,他覺得被架在上面,下不去了。
他握著酒杯,看俞英在他眼前,昂頭喝完一杯,將杯口朝下,沖他笑笑。
佟山也喝完自己杯中酒。
沈婷跟馮一寧從外面進來,一眼見到兩人開始喝上了,沈婷大喝一聲:「好啊!咱們來打一圈!」她身子剛動,馮一寧就從後面扯住她衣服,將她往門外帶去。
佟山仿佛沒聽到沈婷說話似的,他看著自己眼前的空杯,透過玻璃看去,周圍的碗筷扭成奇形怪狀。他低聲說:「俞英,我現在不知道要怎樣跟你相處才好。」
關朝聞原本一直站在角落,這時也覺勢頭不對,打算悄悄往外走。佟山突然將她喊住:「別出去——」
她站在門邊,尷尬地停下腳步。
佟山自嘲般笑了笑:「沒什麼不能聽的。反正現在我跟俞英的關係,跟我和你的關係,也沒什麼區別。」他直接拿過酒瓶,給自己滿上一杯,朝俞英方向舉起杯子,「這杯敬我們的過去。」
他昂起脖子,一口喝完。
砰地放下,他抬眼對俞英說:「沒有你當年對我說的話,就沒有現在的我。」
俞英默然半晌,突然也就抓起酒瓶,給自己也滿上一杯。她有樣學樣,將酒杯舉到半空,向佟山致敬:「這杯敬我們的現在。」
她大口喝,一不小心嗆到,大聲咳嗽。關朝聞趕緊上前,默默掃她背脊。
「沒事——」
俞英接著兩口喝完,手裡握著空杯子,臉頰緋紅,對佟山笑笑,「祝我們合作愉快,生意興隆,心想事成,財源廣進——」她邊滔滔不絕,邊又抓起酒瓶,給杯中倒酒,「我還要謝謝你,願意跟萬物合作,還用俞雲的名字成立了教育基金會——」
她又昂頭再喝,喝得太急,再次佟山起身,伸手將她杯子奪下,自己取過來,直接喝下。
「別敬來敬去了。」他看一眼外頭,提高音量,「沈婷她們人呢?快點起菜吃飯吧,晚上我還要盯直播。」
沈婷跟馮一寧,就跟變戲法一樣,悄然從門外閃出半邊身子來。跟在她們後面進來的,是端菜的服務員。
這頓飯吃得特別沉默,結束得很匆忙。
關朝聞叫了代駕,在后座摟著喝醉的俞英,一路到家。俞英一進門就直奔洗手間,趴在馬桶上吐。關朝聞給她遞熱毛巾,「又不是什麼場合,喝這麼多幹嘛。」
「不多——」俞英又吐出來。
關朝聞倚在門上,「我知道你心裡不高興,但你有什麼話想說,私底下去找佟山好好聊不行麼?非得當著其他人的面說嗎?」
「你們又不是其他人。」
關朝聞沒法反駁了。
她太了解俞英了。她就像陰陽魚,陽的一面是才華,陰的一面是個性。才華有多耀眼,性格就有多糟糕。因為有關朝聞他們給她兜底,創業這條路沒有徹底將她稜角磨平。俞英私底下跟孟夢說過,別人眼中,關朝聞靠的是她俞英。但只有俞英知道,要沒有關朝聞跟人處關係、打交道,一點一點跑業務,光憑自己那不討喜的性格,什麼都做不了。
這話,孟夢告訴關貝兒,關貝兒又告訴了關朝聞。當時她剛打算跟程行周分手,跟俞英關係也時而如冰,時而似火。這番話,好像往冰塊上澆上熱開水,又仿佛往火焰里添了柴。
此刻俞英晃晃悠悠,走到洗手台前,用冷水潑了把臉,胡亂擦了一下,轉身要往外走。她腳步不穩,關朝聞一把摟住她的腰,扶助她的手臂。
「小心點。」
俞英腦袋一耷拉,掉在關朝聞肩膀上。
「喂,你好沉啊。」
俞英突然口齒不清地說了句什麼。
「你說什麼啊?」
俞英不說話了,眼皮蓋在眼珠子上,快要面朝下倒。關朝聞好不容易將她拽到房間,給她扔床上,蓋好被子,只聽俞英說:「我知道,找女工做彩妝推廣這事,太冒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