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陣禮貌的掌聲後,周禮握住話筒。他的目光掃過台下眾人,便都安靜了。
「在造訪印度的診所時,我發現這樣一件事——在那些偏遠的村落,人們沒法使用顯微鏡。這些器材既沒法隨身攜帶,維護成本也很高。事實上,在全球還有很多這樣的地方,儘管我們向他們輸出大量醫療團隊,但這些團隊受制於醫療設備問題,有時候束手無措。
可以說,在公共衛生這個問題上,高科技以及高成本的解決方案並非最佳。這跟給女朋友買鑽石不同,絕對不是越大越貴,才越好……」
眾人都微笑起來,輕輕撫掌。席間的光很暗,只有一束白色的光,照在周禮身上。說到一半,他突然停住,掌心向下做了個手勢。一個穿著黑色香奈兒的女子,遞上一瓶水給他,他扭頭輕聲說謝謝。台下所有女士,突然心猿意馬起來。
他站到台邊,擰開瓶蓋,昂頭喝了一口。女士們注視著水流過他喉嚨時,那往下緩緩移動的突起。
中場休息時間到,周禮退下舞台。院長仿佛站在低洼處,眾名流如水流匯入其中,圍聚在他身旁,滋滋冒著泡——
黃院長,你這裡青年才俊可謂越來越多……新濠聖心醫院在你手上做了這幾年,越來越有國際化趨勢……今年籌集的善款又破新高……
也有人在席間交談,仍專注於八卦:兒童福利院那個,聽說是有匿名人士搜集了證據,放到網上,也寄給媒體。警方已經跟進了。可惜我們家每年還給他們捐了很多錢呢。這時刻,真不想跟他們扯上任何關係。嘿,放到網上?幹嘛不直接報警呀。喔,我那個老公說,這明顯是不相信公權力嘛。
現場女士都很忙,既要專注八卦,目光還要跟隨周禮的背影。他離開場邊,又喝了一口水,快步離開會場。
電梯將周禮帶到樓下一層。出於安保原因,慈善晚宴上下兩層全部清空。空蕩蕩的樓層只亮了一半燈,洗手間指示牌在前方亮著微光。他步入洗手間,確認裡面沒有其他人。
站在洗手池前,周禮對著鏡子,解開兩粒上衣扣子,俯下腦袋,嘔吐起來。
吐出奶白色的液體,混著涓細的血,一注注滲入。
他打開了水,用冷水潑了潑臉,沖走混合血跡的嘔吐物。他走到最後一格,拿起馬桶蓋子,從裡面取出小藥箱。
他在針筒里注了鎮靜劑。
針頭陷入皮肉里時,他抬起臉看鏡中的自己:一身合身西裝,髮型精緻,臉色蒼白,不是吸血鬼又是什麼?
拔掉針頭,他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跡。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方向朝這邊。
周禮將藥箱放回原位,出來後,將手伸到水頭感應器位置。流水嘩嘩,鮮血被沖淡,激盪地打著旋兒,倏忽被沖了下去。
門砰地推開,有工作人員站在門邊:「周醫生,院長發現四處找不到你,讓我到這邊看看。」
水退去後,洗手池潔淨得像沒被染指過的處女。周禮從花瓣形狀堆疊的白毛巾中擰起一條,仔細擦手,「謝謝,我知道了。」
新濠當地醫療衛生服務,可分為政府和非政府兩大類。聖心醫院屬於後者,為接受團體資助的私立醫院。過百年來,這醫院在現任院長黃瑞風手上,備受關注。黃瑞風上任不久,醫院樸素低調的裝飾被逐一翻新。一改百年南歐建築的慵懶落魄感,內部裝飾高端奢華。貴賓住院區內,水波狀廊頂燈光映下來,讓人直如置身豪華賭場。
近幾年來,黃瑞風更力推由新濠聖心醫院主導的慈善活動,向新濠、香港甚至內地名流富豪廣發邀請函。
電梯門敞開,黃馥站在百合花跟蠟燭之間,手裡拎著周禮喝剩下的半瓶水。她穿著黑色香奈兒裙,低跟鞋,像去參加小畫廊開幕一樣。身為黃瑞風的女兒,她在私人場合多次表達過「這種事情,無聊透了」。
看到周禮從電梯走出來,她神色一松,迎上前來:「你去哪了?」
「洗手間。」
「你沒事吧?還要喝水嗎?」
見他擺手,趕緊維護起女性的尊嚴,「不要拉倒。」黃馥兩腿微錯而立,不耐煩地叉腰,「爹地那邊太多人想見你,你可不能這個時候消失。爹地叫我想辦法押你回去。」
周禮微笑:「好,我是犯人你是獄卒。你儘管押我回去。」
黃馥見他接過話題,剛才那點小失落瞬間被填滿。他們極有默契地快步同行,走向會場。兩人年紀相仿,都身材高挑,行走翩然,人們在背後低聲議論過,黃瑞風是不是有想過將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