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最後一個客人,周禮回酒店換上便服,繞到後面取車。
sy abs 摩托,引擎發力時發出顫音,車身抖動輕微,車頭穩。以前高希言放學,在女同學艷羨目光中,登上「禮哥哥」車尾,少女的虛榮心好不滿足。嘴裡咬著一管筆,模仿不良少女跟著古惑仔逃學橋段,被周禮在鏡中發現。她趕緊用手將筆抽出,手背擦了擦嘴,掩飾少女心事。
車頭燈打開,似乎能遠眺遠處幾棟賭場建築,夜色中像巨大的金色砂堆。名流貴婦早已離開,只剩酒店門前的噴泉仍徹夜不停。
他跨上機車,正要發動,從旁邊慢慢駛過來一輛黑色小車,車窗降下。黃馥在車上,偏著頭看他,黃瑞風便從她肩頭上露出了大半張側臉,朝他頷首:「周禮,上車吧。」
周禮抬起頭盔眼罩,右手拍了拍他的坐騎。意思是:我也有車。
黃馥揚聲笑:「把你這破車留下來,找人開走吧。」
周禮透過黃馥的肩頭,看著黃瑞風,黃瑞風也看著他。他慢慢鬆開手柄上的手指,說,好的。
周禮開了車門,坐到副駕的位置。上了車,車窗外的夜色流動也慢起來。身後,黃瑞風問起他剛才中場休息的事。「剛才沒見到你,我就想,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只是小問題。」靜默中,他覺得應該補充點什麼,「最近壓力有點大。」
黃馥插話:「你可是醫院的明日之星喔,電視常客了,還有什麼壓力?」
黃瑞風用手輕輕拍拍黃馥手背,她扭頭看窗外,識趣地不說話。黃瑞風說:「你是可造之才,只可惜身體的問題,最近兩年經常發病。否則的話,你也許可能成為下一個……」
下一個誰?
高倫的名字在兩人心裡轉了轉,還在黃瑞風的唇邊轉了轉,終於還是沒落地。
周禮說:「我做行政事務也挺適合。」
「你的確是這方面人才,我需要你幫忙。」這句話後面輕飄飄,似乎該落的地方沒落到位。
車廂內很靜默,黃馥始終看著窗外,一種不在場的表態:這是你們的。你們聊。
黃瑞風說:「說起來,高倫的事,剛好過去兩年。沒記錯的話,前天是他的忌日。我跟他也是老同事了,當年你在還是他徒弟時,我就認識你。時間過得真快啊。」
周禮一直不說話,直到最後才捉住這句子的尾巴,不痛不癢地應著:「是,過得很快。」
黃瑞風低頭看了看手背。它們曾上過數千個手術台,握住過成千上百權貴的指尖,此刻安安靜靜地擱在他膝蓋上,就像坐他前面的周禮一樣,歸他發落。「我聽說有些同事準備搞一場紀念活動,紀念高倫。我跟高倫一場同事,這事,於情於理,都應該辦。」
周禮靜靜地等著那個「但是」——
「但是,不該由我們出面辦。高倫突然不明不白地自殺,背後議論很多,甚至有人趁機中傷醫院。我在想,我跟你什麼時候到他墓前獻個花,聊表心意吧。但是這些紀念什麼的,我不適合參加,你也不適合。」
車子一路往北,經過路凼城。這裡原是新濠兩座離島凼仔跟路環間的海域,填海造城,造出一座不夜城。黃馥將頭靠在車窗上,看似睡著了。人的體力,還是比不過一座城。
周禮鄭重地點頭。忠誠下屬該有的模樣,異常明白事理。
黃瑞風放心了,他又說起自從上次周禮電視露面後,名望大漲。對醫院是件好事,對他自己也是個機會。「做人,最要緊就是把握機會。」說著,眼睛看向周禮。
周禮接過話頭。「我明白。院長說得極有道理。」
泗官長街,百年前屬北灣與淺灣,經過向太平洋填海,逐漸形成內陸街道。跟周邊一水的歐式建築相比,這裡更像東方的罪惡之都。穿過斜巷出來,撲面而來一條並不寬敞的街道,兩旁海味鋪、手信鋪、豬扒包店、冰室跟 7-11 林立,數年前在騎樓下賣翻版「四仔」(粵語指 av)dvd 的走鬼,通通被網上下載取締了生意。迎面相逢,好生眼熟,原來正在街邊眼明手疾賣咖喱魚蛋。
街角一座小古廟,天花板吊下無數大盤香,香客踏入人間幻境,騰雲駕霧,口中念念有詞。
新濠路窄,夜晚的泗官長街直如圍城。黃瑞風的司機在街角古廟前放下周禮。車門一開,黃馥睜開眼睛,目送他下車離去。還不忘開玩笑:「什麼時候搬家啊,電視紅人?」
「等我當了大明星。」周禮也開玩笑。
跟聖心醫院宿舍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