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怎麼會住在這種地方?
新濠經濟飛躍,當地政府年年派錢,居民皆大歡喜。這樓低矮逼仄,有條件改善居住條件的便都搬走,只剩下租戶,三教九流,噪音擾民。誰想到新濠醫療界明日之星,竟拒絕地理條件好、設施完備的醫生宿舍,住在這種地方。
周禮走上樓梯,在鐵閘門前掏出鑰匙,手一扶在門上,頓覺不對。
大門被撬過。
他躡足,輕輕拉開鐵閘門,但生鏽金屬仍發出嘎吱嘎吱響。木門輕掩,他片刻猶豫,慢慢推開木門。
屋裡,燈沒亮。
迎面便是敞開的窗戶,映出對面「嘉華西餅」剝落了撇捺的霓虹字,在地面映出橫七豎八的河流與支流。遠處建築物低矮錯落,如莽山寂寂。
他站在門邊,目光打量屋內,一隻手摸索到靠門的柜子,拉開抽屜。
槍在。刀在。
不到 05 秒的猶豫,他選擇匕首,握在手上。
目光已經適應黑暗,靠窗的長沙發上,有人。
也許為了掩飾存在,對方平躺在沙發上。多麼輕敵的態勢。又或者,足夠自信?
對方察覺到有人,正要翻身坐起,周禮已一手精準地扣住對方咽喉,匕首一亮,對著心臟位置舉起。
對方手腳並掙,搏鬥中發出小獸般的聲音。
「女人?」周禮扔掉匕首,慢慢鬆開了捏住她咽喉的手。
不,也許是女孩。黑暗中看去,她身量很小,他的身子半邊欺上去,觸到少女萌芽般的乳。
男人下意識地彈開,但另一隻手抓起她頭髮,將她的臉推到窗下,最靠近霓虹燈的位置。少女又發出一聲嗚咽,周禮斷定她缺乏攻擊力,鬆開手。
她用手捏住自己咽喉,慢慢坐起身來。窗外月色像流動的火苗,一點一點照亮她的臉。短髮只到脖頸後,清亮而警惕的眼,眉毛末梢有傷痕。真是只小獸,像貓像狐像豹,容易受驚又強悍。緊抿的嘴唇,在看清了對面的男人後,慢慢鬆開,遲疑而不服氣地叫了聲,「禮哥哥」。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然而在直面這個短髮少年般的熟人三秒後,周禮才克服那震動,喚出她名字:「阿希?」
第4章 【4】我的生日永遠不會快樂
周禮從沙發上滑下來,站在她跟前看她。
她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安靜。難以想像,這跟當初那個穿著校服裙,滿臉欣喜跟他講課堂實驗、談論十字軍東征的女孩兒,是同一個人。
空氣中那股緊繃,退潮般消失。
周禮看高希言一眼,提起水壺,擰開水龍頭往裡面倒水。水滿了,他按下開關,屋子裡傳來燒水的噗噗聲。是這屋子裡唯一的背景音。
他拉過來一張椅子,坐下來:「我幾天前去過福利院。」
她輕哼一聲,似乎在應他,又似乎不是,也許只是普通喘氣。
他看定她眼睛:「他們說,你捅傷了人,逃出來了。」
她抱膝蓋而坐,慢慢抬起頭來,眼神跟語氣同樣帶刺,「可惜沒捅死。」權在怨恨,自己太過理性。
水燒開了。周禮站起來,他拉開柜子,發現除了自己常用杯子外,就只有一個紀念杯,印有「新濠聖心醫院」字樣。他拿出杯子,放在水龍頭下沖洗,提起水壺,用熱水燙。
高希言看著周禮的背影,慢慢開口: 「你不問我,為什麼要捅傷人?」
「你可以不必說。」他擦乾淨杯子,轉身放在桌上。杯子在一室幽暗中,閃著白光。
「我恨他。我恨他們每一個。」她昂起一張臉,這動作讓周禮想起當日那個得意洋洋的小女孩。唯獨此刻,她換上了全然不同的神情。她說:「他想強姦我。」
他用重複的話阻止她:「你可以不必說。」
她往下講:「兩年前我剛進來,他們就想強姦我。當晚就有人上了我的床,我用牙齒咬他的咽喉,抓起桌面的檯燈就砸他後腦勺。從此以後,沒有人敢碰我,他們叫我惡女。」她說話時咬牙切齒,但目光竟然帶點滿足。
「別說了。」
「他們不敢搞我,但是那些從小到大在福利院長大,不知道外面世界怎麼樣的孩子,是不一樣的。金玲割脈自殺,死了。下一個是秀汶,被救回來了,痊癒沒多久,又被盯上了。」
周禮注視她:「夠了——」
「那晚,我跟秀汶換了床,枕頭下放了一把刀。我當時保護不了金玲,這次就要保護秀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