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聽到她說話,突然抬起頭來。兩人正站在一個燒味鋪前,一隻只燒鵝吊在玻璃前,燈照過來,一隻只油亮亮。這燈又照在高希言跟少女臉上,彼此看著對方,都很驚詫。
那叫張秀汶的少女,第一個喊出高希言的名字。非常欣喜,伸手抱住了她。將腦袋埋在她肩頭的一瞬,她再次放聲大哭起來。
高希言帶張秀汶回家,路上她將手機卡取出,扔到垃圾桶里。張秀汶問:「為什麼?」
「避免麻煩。」她言簡意賅。說了,秀汶也不會懂。她剛用這個電話報了警。按照程序,她應該要到警署配合錄口供。但是在找出父親一事真相前,她想像幽靈一樣活著,不想出入警署,不想給自己惹任何麻煩。
拿出藥箱,處理張秀汶被人推到牆上的擦傷。張秀汶將小腿擱在高希言大腿上,皮膚上塗了藥水,辣辣的。窗外的風吹進來,兩個少女的頭髮一起一伏,脖子被拂得涼颼颼。
張秀汶告訴高希言,自己一直在找她。身上的錢花光了,被短租房東趕出來。她用身上最後的十元買了個三明治,連小巴錢都不夠,打算一路走去聖心醫院。沒想到走錯路,天一黑,那幾個男人藉故找她問路。看她神情茫然,孤身一人,以為她智商有問題,將她拉拽到暗巷裡,「幸虧你趕來了——」張秀汶一張驚魂未定的臉。
高希言打斷她的話,從中挑出疑點:「你去聖心醫院做什麼?」
「去找周醫生啊。就是你的禮哥哥。」
高希言臉色一沉,原本正在替她塗藥水的手,垂了下來。
張秀汶跟她說起幾天前的事,最後提到她將一份牛皮信封交給了周禮。高希言問是什麼,張秀汶想了想:「很薄的幾張紙,沒有寄件人。可能是廣告?」
高希言哦了一下,不說話了。
張秀汶注意看她的臉,又問:「周禮說,你沒去找他?我還以為,你出來後第一個就會去找他呢——」
「嗯。」
「他本人真好看!難怪你這麼喜歡他。」張秀汶抱著膝蓋。
高希言放下藥水,打量一眼張秀汶的小腿,「可以了。今晚洗澡不要碰到傷口。」
張秀汶被成功轉移了注意力,也開始看自己傷口。她感慨著,幸好遇見希言你,否則,福利院的噩夢又要重演。
高希言打斷她的話:「我不會讓那樣的事發生在你身上。只要有我在。永遠不會。」
在福利院那群孩子眼裡,高希言簡直是女王蜂。進來福利院的第一天,就有男人爬到她床上,她一開始還在哭叫,喊媽媽,喊爸爸,喊禮哥哥,哭得嗓子沙啞。但沒有人來,偌大的宿舍里,其他孩子都躲在被窩裡,偷偷抽泣,沒有人敢探出頭來。
那一刻,高希言知道,從此以後,她只能靠自己了。在那個男人將手探向她剛發育完成的胸部時,她抓起桌面的檯燈,往他後腦勺使勁一砸。
後來,她被關到小黑屋裡,一頓毒打。張秀汶偷偷看她,給她送餅乾,她說:「給我一把剪刀。」
出來時,她剪去一頭漂亮的長髮,儼然短髮少年。再後來,她夏天穿白色寬大恤衫,冬天裹著軍式大衣,眼神犀利,抹殺一切女性特徵。
再沒有人敢爬上那個「惡女」的床。但她還是想逃。等不來周禮,她打算自己出去找他,自己逃出這座禁止與外界有任何接觸,連電話跟網絡都不許碰的監獄。也不是沒有過機會,有記者找上門來,要採訪高倫獨生女在福利院的平靜生活,被院長找藉口推掉了。那記者起疑,偷偷給錢看門人,讓對方找機會帶高希言出來。
難得的機會。
高希言終於踏出福利院大門,但還沒走遠到見第一個人時,就被捉了回來。自這次開始,福利院切斷一切外人跟孩子的接觸。又因為她是潛在的危險因素,經常煽動其他孩子起來反抗,他們隔三差五把她關小黑屋,獵獵毒打。她身上都是傷痕。那些男人捆住她手腳,脫光她衣服來打,在鞭打少女酮體過程中,幾乎迫近高潮。看她嘴角流出細細的血,再也按捺不住,「非狠狠干翻她不可!」
旁人還沒來得及阻止,領頭那人剛一伏身,見她熱情地靠過來。身體正自半酥軟,下一秒,她突然張口,用力咬掉那人半邊耳朵,對方在痛得昏闕前,用力扇了她一個耳光。
關小黑屋的時間又延長了。沒有飯吃。來大姨媽的時候,她被人鎖著腳鐐,血流到地上,像動物一樣生存。飯碗擱在地上,裡面摻了沙子。沒有其他餐具。他們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她:在這裡,做人的資格也要靠我們施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