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崽,你搞什麼笑,」敏才把照片還給她,笑著說,「這怎麼可能是同一個人。」
譚嘉爍收起照片,謝過村民;敏才謝絕了她提供酬勞的建議。考慮到身體不適,她覺得自己應該就地休息一夜,但獨自在墳場附近山村過夜的設想,對她來說還是不太吸引人——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在那樣的屋子裡渡過一晚,太過孤獨。她決定回城。
第7章 上部——老前輩
一曼,麻煩你到石和山公墓汽車站接我。不要通知我爸
夜裡八點半,胡一曼接到了開始發燒,體力難支的譚嘉爍。郊外的夜晚黑得徹底,譚嘉爍上車坐定之後,胡一曼才發現她頭上綁著繃帶。經過短暫的爭論,胡一曼把她送到了醫院。醫生檢查,確認沒有腦震盪,低燒也是正常範圍,於是重新上藥包紮,讓她回家休息。
為了不傳染,譚嘉爍起先坐在後面,但是車子還沒離開醫院停車場的時候,她說:「我能坐你旁邊嗎?」
「來吧。反正你坐後面我也要戴口罩。」
譚嘉爍換到副駕駛座上坐下,身體緊貼右側,頭部也儘量遠離胡一曼的方向。一種強烈的挫敗感籠罩了她。過去這幾日,她覺得自己像在一次隨性之旅中拿錯了地圖的遊客,心中存在著很多個目標,但沒有找到任何一條正確的路。再往深里想,她處於這樣的狀態已經很多年了。
「一曼,」她說,「你和你媽媽關係好嗎?」
「我媽老早就和我爸離婚了,現在應該在深圳,有自己的家庭。」
「第一次聽你說。我是不是不該問?」
「沒關係,早就風平浪靜了。現在我們偶爾說說話,她有時候寄一些季節性特產過來。不過這大概就是我和她之間感情的維度了。我們都沒有和對方再見面的願望,至少我是沒有。」
「那你爸是怎麼想的呢?」
「他現在身體不太方便,能管得住自己吃喝拉撒就不錯了。當年我爸事業上有一些挫折,被折騰得挺慘的,整個人簡直形神渙散了,他們那時候要是不分開才不正常。當時大家都覺得法院會把我判給我媽,結果還是判給我爸了,但我跟誰都不想過,離家出走到我兄弟家裡藏著——」
「你兄弟?」
「是我當時最好的朋友,男生。我們倆都不想讀書,商量好了一起干高仿球鞋的生意,他說有貨源,我趁家裡一團亂,拿了三萬塊錢出來做第一批貨款。批發商看我們是小孩,在我們拿到貨之後搞埋伏,想把貨和錢都搶回去。你看這,」胡一曼稍微抬了抬自己的右手小指頭,「抬不高,因為那天夜裡被人踩斷了骨頭。後來是譚老闆出面,救了我們倆。」
譚嘉爍轉向胡一曼。
「原來你那麼早就見過我爸。」
「譚老闆現在不碰那行當了。我還是小孩的時候就欠過他人情,現在也多虧他,有這麼一份工作,養得起我和我爸。生意做大了,人脾氣就難免變得有些古怪,但譚老闆對我還是挺好的。不過你放心,我們說好了,今天的事情我絕對不會告訴他。」
譚嘉爍本沒有打算挖掘胡一曼的童年故事。她最初只是想知道胡一曼和母親的感情;她幾乎對每個朋友都問過這個問題。有時候她覺得,是一種難以描述的潛意識,主導了自己對母親經歷的痴迷。她在尋找一種特定感情的同類——依戀母親並不特殊,但一段女兒四歲時母親就已去世,相關記憶極其模糊的母女關係,則是另一回事了。
「今天是我媽去世二十周年。害了她的人還活著。這種感覺很奇怪。」
「你怎麼知道那個人還活著?」
「我…… 我想應該還活著。他被判了二十年,不知道是不是還在牢里。」
胡一曼想起來自己在監獄外等待傅長松之時,所聽到的疑似譚嘉爍手機鈴聲。她決定不追究這個話題。
他們到達了了譚嘉爍住宅樓下。她很慶幸,到目前為止父親還沒有聯繫她。
「你一個人上樓沒事吧?」胡一曼說。
「我沒什麼不舒服,頭也不暈了。準備一回家就躺著。今天真的很謝謝你。在醫院的時候也要靠你跑上跑下……」
「沒事,我樂意。」
譚嘉爍下了車。當她從車頭經過,背影出現在車身左側的時候,胡一曼叫了她一聲。等她回過身,胡一曼說:「嘉爍,我不知道你想不想聽,但是我聽譚老闆喝醉的時候說過,覺得自己配不上你媽媽。說如果她還在,你一定比現在開心。」
「真的嗎?」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