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電話,站了一會兒,背後傳來父親的聲音。
「吃好了?」
譚嘉爍轉過身。父親看著她,表情顯得平淡,沒有不愉快。這讓她回想起父女兩人之間少有的平靜時刻。大學畢業後不久,有一次,她坐在父親的車上,出於一種想要主動惹事的心理,把自己在學校里找過一個男朋友,但只談了一個星期的事說出去了。父親說,真的?就談一個星期?她說,就一個星期,談不攏。父親說,誰,誰提的分?她說,我提的。父親說,你提的那就行,男大學生要閱歷沒閱歷要錢沒錢,沒意思,真的。她說,指不定有錢啊。父親說,那也不值得。
「吃好了。」譚嘉爍說。
「口味怎麼樣?還行吧?」
「挺好的。」
「今天這兩個掌勺的想升主廚,我正好叫過來,考考他們。」
「你付人家工資了嗎?」
「當然付了,你老爸有那麼摳門嗎。我看你蛋糕幾乎沒吃。」
「太甜了。」
「那確實。生日蛋糕,吃個意思。」
沉默片刻之後,譚懷勝說:「自己找的房子還滿意嗎?」
正是在這一刻,譚嘉爍明確地感受到了自己勇氣消磨殆盡的風險。今天來,她不後悔。她知道,自己還是有欣然撤退回這個舒適家庭空間的可能性,哪怕這個舒適僅僅是物質上的。這些天,她已經努力了那麼多,她不能允許這樣的滑落髮生。
「爸,我有事要問你。我希望你誠實回答我。」
第26章 中部——父愛
譚懷勝無言,眼神中有些輕慢,就好像女兒即將在萬般無奈之下,拿出一張不及格的數學試卷。
「怎麼突然情緒這麼差?我看你今天吃得挺好,和你弟玩得也挺好,就這麼享受一點和平美好的家庭時光,不滿意?」
譚嘉爍看出來,父親想使用慣常的戰術。無論面臨何種要求來自女兒的難題,他首先嘗試用堂皇的家庭道德來進行打壓。既然家庭和諧的神聖原則顛撲不破,那麼他作為家長的權威自然容不得質疑。讓譚嘉爍覺得可笑的是,父親甚至在她提出問題之前,就故技重施,這說明父親是永不會改變的。這反而強化了她的行動決心。
他就這樣了。只有我怎麼做才重要。
「我搬家的時候,發現了一張我和媽媽的合影。在照片背面,寫了一個日期。」
她不打算讓父親親手碰觸照片。她掏出手機,其中存下了照片的正反面圖片。她把反面展示給父親。
「二零零三六月十四。啥意思?」譚懷勝說。
「你看得出是誰的字嗎?」
「誰看得出這個。」
「我媽媽是六月十二出事的。六月十四有沒有發生什麼特殊的情況?」
「十二號出事,十二號晚上叫我去認屍,十三十四號我能好嗎,差不多三天三夜沒睡覺,腦子全亂了,張羅著辦喪事,錢都付了,是警察提醒我,才想起來為了配合辦案,治喪的事情只能往後拖。還有照顧你啊,只能急著給你找保姆先看一下,結果人家聽到了閒言碎語,因為我們家剛沒了一個人,她們要麼不想來,要麼坐地起價,哎……我怕你是不記得了。你就想問這?」
「那你看這張圖。這是合影的正面。」
「怎麼了?」
「圖本身沒什麼問題。所有媽媽的照片,還有我和她的合影,都放在我那兒了,除非還有什麼你沒給我看過的。」
「你想要的話我可以給你找一找。」
「為什麼所有這些合影里,你都沒有出現?」
「你和你媽的照片總得有人按快門吧,我不就在鏡頭後面嗎,你看不見而已。我自己不愛上相。你看現在,除了和你姨的,和譚珺的,還有商務需求的,也根本找不到我別的照片。要說我們二十年前的一家三口合照,可能也有幾張,你要想看,我得花時間找。」
不知為何,譚嘉爍非常確定,「花時間找」就是父親能給出的最後答案了,這個行動承諾是不會有後續的。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譚嘉爍看了看照片中女性的眼睛。兩人間隔著手機屏幕背後的1和0,間隔著氧化的柯達相紙,間隔著迷霧一般的二十年。她在徵求她的同意。
「爸,我非常清楚地記得,她是我的媽媽。照顧我,餵我吃飯,給我講睡前故事……但她是不是朱琪芬?」
「我不明白你在問什麼。」
「那我簡單地說。照片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