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很從容,甚至有幾分享受,所經之處,帳篷都被掀翻,樹木被連根拔起,幾處露營的篝火也被打翻,火花四濺,落在周圍的帳篷上、枯木上,瞬間燃起熊熊烈火。
有幾個躲在帳篷中的學生從烈火中逃竄而出,被灰發少年發現,於是他們的腦袋瞬間被捏爆,還有幾個被提到半空,四分五裂的殘肢軀塊掉落下來。
噩夢般的景象再次呈現在馮清遠眼前,他緊閉雙眼、拼命掙扎,甚至發出悽厲的慘叫聲。
審訊官們關掉了影像,待馮清遠情緒平靜了一些,十分溫柔地問道:「這個灰頭髮的少年就是你哥哥嗎?」
馮清遠哆嗦地蜷縮成一團,嘴唇蒼白、目光呆滯、顫抖地道:「不,我不認識他,這不是我哥哥……」
審訊官們滿意地笑了:「你終於想明白了,這個人早不是你哥哥了。跟你一起長大的那個人早就不在了。你印象中的哥哥不過是一副軀殼,被魔鬼寄生的軀殼。
現在這個魔鬼甦醒了,他甚至根本都不認識你,對不對?他也對你下手了,是不是?他下手的時候有一絲一毫猶豫嗎?結果你還想維護他?為了這樣一個人犧牲掉你父親,值得嗎?」
長時間的精神、肉體雙重折磨、親身遭遇的血腥慘烈、以及身體殘缺的現實衝擊,終於讓馮清遠的意志崩潰了。
他妥協了。
一個月後,他站在三署聯審的法庭上,手裡拿著審訊官們提前為他準備好的講稿,照著上面所寫,一句一句地念。
律師和法官所提的問題在講稿上都有準備,一切都是串通好的。別人問一句,馮清遠就照著講稿答一句。
遠處審判席中央跪著的灰發少年,那個身影是那樣的熟悉、又那樣的陌生。
他再也無法跟哥哥說上一句話、牽上一次手、親吻一次嘴角。
——哥哥也聽到了他現在所說的話嗎?
他不敢去想。
隨著法官的法槌落下,定罪的宣判響徹法庭大廳。
馮清遠眼前一黑,虛脫倒地。
行刑的那一天,作為最重要的證人,他像個英雄一般被民眾擁簇著,湧向斷頭台。
他拼命地想逃跑,但沒有人在意。人們架起他,高聲歡呼,讚揚他的勇敢。
他眼睜睜看著遠處斷頭台上,那個頭蒙黑布的少年被手起刀落、斬斷頭顱,鮮血噴灑一地,而他自己也隨之一大口鮮血吐出來,徹底失去了意識。
過了很久很久,他緩緩從昏睡中甦醒,發現自己身處一片黑暗之中,意識朦朧。
他覺得腦袋很沉、很疲憊,又好像空蕩蕩的失去了什麼東西一樣。
他強打起精神,想回憶昏睡之前都發生過什麼,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過去很長的一段經歷像被蒙上了一層厚紗,模糊不清。
他只隱約記得好像發生過一些事情,可具體是怎麼發生的、中間又有哪些細節,他完全想不起來。
還有他的哥哥,這個人他明明十分熟悉,在他生命中刻下了不可抹去的烙印,但如今卻怎麼也想不起這個人的模樣,只剩一個虛無的身影,觸不到、抓不住。
恍恍惚惚中,他聽見不遠處,父親在跟一個女人說話,心中一凜,神志清醒了些許。
只聽見女人用冷冰冰的聲音說:「你覺得這樣真的對他好嗎,什麼都不記得了,真的就幸福了嗎?」
父親苦澀道:「我不奢求他能多幸福,只希望他可以簡簡單單地生存下去,不要再有那麼多痛苦回憶,能夠坦然面對以後的人生。」
女人沒什麼觸動,語調淡然道:「我已經滿足了你的心愿,既救了你兒子的命,又抹掉了讓他痛苦的記憶,你是不是也該兌現我們先前談好的交換條件了?」
父親仰天長嘆:「真是一報還一報吶……」
女人遞給他一把匕首,道:「馮隊長,倫理署的基因改造你也參與其中,實驗基地的安保工作一直由你全權負責,基地里進出過哪些人、裡面發生過什麼,你都一清二楚。
可是你睜隻眼、閉隻眼,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縱容裡面的罪行。你雖然沒有直接參與其中,但也助長了那些人的肆無忌憚,你承認你也有罪嗎?」
父親平靜地直視她,道:「我認,我的罪過我理應承擔。」
女人繼續:「馮隊長,我諒你是間接縱容犯罪,不會對你施以酷刑,只要你自裁謝罪,過去的事情一筆勾銷,我保證不會遷怒於你兒子,還會好好養育他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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