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瑾擺擺手,示意她回答自己的問題。
使徒只能繼續道:「我出生在『動島』戰俘營,九歲之前沒見過『動島』外的世界,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種族。從小你就告訴我,我是普通的南陸人,而我身上也從未激發出什麼神力,所以一直沒有懷疑過。
直到這次回到『動島』上,看到那裡保留的資料,我才知道,當年被囚禁在『動島』上的戰俘只有泊落族人,並沒有其他南陸部族……」
她邊說邊小心翼翼抬眼,觀察楊瑾的反應。
楊瑾凝視著對面牆上一張張黑白遺像,長長嘆息一聲:「是啊,只有泊落族……我知道不可能永遠瞞住你……」
她轉頭望向使徒:「所以你覺得,我計劃清除泊落族血脈,但因為對你懷有私心,希望你活下去,才會想方設法讓你遠離?」
使徒點點頭。
楊瑾輕握住她的手,道:「你說錯了一點,那些人不擇手段爭奪的不是泊落族血脈,而是神力,只要你沒有神力,你就跟普通南陸人沒什麼區別。答應我,不要再讓任何人知道你的來歷,泊落族的事情從此與你無關,像個普通人一樣活下去。」
使徒轉過手腕,也握住對方的手,道:「所有泊落族人都有激發出神力的可能,留下我,就等於留下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炸彈……其實,我想說的是,如果你想要我的命,就拿去好了,本來我的命就是你給的,我的親人、族人都已經死在了戰俘營,如果你也不在了,這個世界於我而言,根本沒什麼值得留戀的。」
「夠了!」楊瑾一下子站起來,忽覺一陣揪心疼痛,「不要再在我面前說這樣的話!」
然而接著,她就不知該說些什麼了,想不出一個合適理由勸止使徒。
為什麼要活下去?該憑藉什麼信念活下去?這個問題太難解釋。
有些人會覺得好死不如賴活著,而有些人就會認為生未必樂、死未必苦,她自己何嘗不是花了一生的時間去贖罪,死從某種意義上,對她是一種解脫。
她後退了幾步,猶豫了,突然猛烈咳嗽起來。
使徒嚇得趕緊扶住她,再也不敢惹她動怒。
這時暗室門口傳來人聲:「寮長,叛逃的南陸士兵都已經處理妥當,您看,是不是需要跟教宗那邊知會一聲?」
楊瑾如蒙大赦,隨即止住了與使徒的話題,生硬地丟下一句:「傭兵寮的事,你以後別再插手了。」
便推開使徒,由前來的工作人員攙扶,離開了暗室。
暗室里剩下使徒一人。
她歪坐到地上,面對滿牆的黑白遺像——那上面除了父母、弟弟,還有很多熟悉的面孔。
對於普通人來說,九歲以前的孩童記憶大抵模糊不清,但對於使徒而言,童年時期的經歷,像烙印一般深深刻在她腦海中,永遠揮之不去。
————
二十年前的「動島」戰俘營。
年僅四歲的使徒與父母一起,被關在一間陰暗的牢房裡。
透過鐵柵欄門,可以看到門口的走廊,走廊過去,是中央巨大的橢圓形通高空間,還有對面密密麻麻的牢房隔間。
每天除了早上的集中放風,其餘時間他們都被關在牢房中。
放風是使徒小時候難得開心的時刻。
只有這個時候,她才能看見高牆之外的藍天、呼吸到泥土的氣息,但依然沒有自由。
她和父母,還有其他俘虜,一起被排成整齊的隊列操練。
每當她想加快兩步,追上前面不遠處的小朋友,母親就嚇得趕緊摁住她,低聲喝止:「杜彌迦!不要亂跑!」
然後惶恐地四下張望,一旦看到有持槍士兵在附近,立刻一把捂住她的嘴。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發現放風的人越來越少,前方隊列里的小朋友也一個接一個的消失。
「他們都去哪兒了?」年幼的杜彌迦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什麼都別說,什麼都別問。」父母總是這樣告誡她。
然而,父母的小心謹慎並沒有換來一家人的平安。
不久後,母親懷孕了,在一次放風中意外臨盆,影響了操練,被持槍士兵拖出隊列踢踹。
父親拼命衝上前護住母親,被另外幾個士兵打得頭破血流,一旁的杜彌迦狠狠咬住其中一個士兵的手臂,妄圖拉開他正在毆打父親的手。
那士兵手臂被咬出了血,頓時暴怒,拎起孩童,要將她砸死在地上。
就在這時,圍觀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