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聯想燕州對泊落族的趕盡殺絕,邢彥心中一陣惘然。
同樣都是燕州的人類種族,既有弱小時犧牲自我、保全後代的凜然壯義,也有強大時視其他種族為草芥、肆意凌虐的殘忍。
不僅僅是燕州,南陸的那些部族也大抵如此。
無論是壯義還是殘忍,本質上都是在拼盡了全力延續種族,為自己、也為子孫後代爭奪更多的生存空間。
只不過人的欲求是無止境的,從維持基本生存到貪婪掠奪,善惡兩面、是非一體,全在一線之間,一旦跨過底線,征伐虜掠永無止境,人倫慘劇不停上演。
燕州、南陸,不過立場不同,實際所作所為又有何差異?
作為一個曾經的燕州官僚,邢彥自始至終站在燕州的立場,但在知道了泊落族的悲劇後,他又何嘗不曾懷疑過自己。
過去他一心謀私利己,倒是活得簡單坦然,如今計較起是非曲直來,反而彷徨失措,痛苦不堪。
將近一個禮拜,邢彥每日跟著村民們出去勞作,單調卻平靜的生活讓他暫時遠離了內心彷徨,能夠稍稍喘一口氣。
然而好景不長。
這一天,邢彥跟隨著一群年輕壯丁,在村口壕溝里埋插削尖的木棍竹竿,忽然,頭頂上方看熱鬧的孩子們發出陣陣驚叫,隨後就聽到樹林方向傳來轟隆的樹木倒塌巨響。
——出什麼事兒了?!
眾人面面相覷、俱是惶恐。
迅速爬出壕溝口後,就看見遠處樹林中塵土四起、鳥雀驚飛,樹木一棵接一棵地倒下。
遠遠看著那些樹木倒塌的軌跡,分明是有什麼活物沖村莊方向快速移動。
邢彥大驚失色。
——糟了!難道又是「奉獻」?!樹林裡那麼多壕溝陷阱都沒能阻擋住它嗎?!怎麼還移動得這麼快!!!
他來不及細想,與身邊的村民們一起,抱起孩子們就往村子裡跑。
邊跑著,邢彥邊忍不住地回頭張望。
隨著密林出口處一大片樹木倒塌,他終於明白了那些陷阱為什麼沒起到作用——一個高度接近兩層樓的、仿佛周身石化的巨人衝出樹林。
——果然是「奉獻」!
如此龐大的身形,直接從壕溝上跨過去都不成問題。
這樣的巨型「奉獻」,邢彥印象中只見過一次,那是他們綁架顧雪融遭玄機營的人攔截,儲輕緣來相救時帶在身邊的一個手下。
眼前的這個「奉獻」很顯然不是當初的那個,但當時邢彥目睹過巨型「奉獻」刀槍不入般的可怖,萬一眼前這個也有類似能力,外加神力,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進到村子中央空場時,見村長已經將村子僅有的八匹馬牽在身邊,而他周圍,一群男男女女手持槍械、棍棒準備迎擊。
——用這些武器對抗神力怎麼可能有用???
邢彥沖他們大喊:「快跑!跑得越遠越好!」
然而村長神情極為平靜,將馬匹遞交給邢彥他們:「長官,拜託您了,帶著村裡的孩子們先走。這個村莊是我們世世代代的家園,是我們的根,不可能就這麼輕易放棄!況且根本沒足夠馬匹供全部人逃跑。」
邢彥還想再勸說,被村長厲聲喝止:「長官,走!再晚就來不及了!」
眼前的花甲老人決然站立於瑟瑟寒風之中,身後男男女女聚攏在他的周圍。
這一瞬間,這群命如螻蟻的人類竟莫名有一股強大氣場,孱弱的身軀仿若銅牆鐵壁守護在子孫身後。
邢彥怔住了,胸腔內有一股熱流激盪,哽咽得說不出話。
村長見邢彥僵在原地沒動,「撲通」一聲跪下,其他留守村民也隨他一齊跪倒:「長官,求求您!帶著年輕人和孩子們活下去,給他們一處庇護之所吧!」
邢彥狠狠一咬牙,再不多言,抱起孩子翻身上馬,帶著那群年輕人縱馬飛奔出村莊。
他根本不敢回頭看,就聽見身後喊殺聲四起,但那喊殺很快就被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淹沒,與巨型「奉獻」的嘶吼聲混雜在一起。
聲聲慘叫如同無數把利刃插在邢彥身上,他好想放聲痛哭,可是現在不能哭。
第94章 逃命
隨著縱馬奔逃得越來越遠,村莊那邊的聲響漸漸弱去,邢彥一顆心依然懸在半空撲通撲通地跳。
「已經逃出來了嗎?」他惴惴不安地想。
身後側,一匹馬駝著兩個年輕人趕到他身旁,馬背上的年輕人看起來驚魂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