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更難說。許予華是個溫柔親和的人,待誰都一樣,鄰裡間分不出親疏,也沒聽過她和任何人有矛盾。
第四個問題,是許予華最有可能被誰殺害?
這個可說不準,誰也不敢亂猜。警察懷疑過許予華在學校的一個同事,男老師,他以前追求過她,但他有不在場的證據。」
她問得仔仔細細,大家答得乾乾淨淨。
藍背心繼續補充:「這個小江把以前樓上樓下的名字都記了,還要了幾個電話號碼,你說,要是沒什麼關係,誰會打聽得這麼細?」
一直在做筆記的李禾抬起頭:「你們都說了?」
大爺攤開手,葡萄皮還夾在指甲縫裡:「她問了,我們也不好不給嘛。」
「倒是有一件事。」一個抱孩子的阿姨開腔道,「這是我女兒前陣子跟我說的。我女兒以前很喜歡許老師,正巧,小許遇害前一陣子,我女兒去她家玩,聽到趙醫生和小許吵架,吵得特別凶,趙醫生說許老師多管閒事,影響他在醫院的工作這些話。」
孫見智神情變得嚴肅:「之前警察查案的時候怎麼不說?」
阿姨臉上浮起汗珠:「我女兒那時候還小,最近才提起這件事的。再說了,夫妻吵架不是常事嘛。」
「喏,人來了。」一個人說。
孫見智和他們一起轉過頭去看。江風夷穿一身綠色制服,戴降噪耳機,背著一個發白的帆布雙肩包,正從陰影里快走出來。見到孫見智,她似乎並不意外,只瞥一眼就繼續走了。
回警局的路上,孫見智思索著案件的所有可能性。
和過去一樣,所有線索指向趙平原。是否他雇兇殺妻?是否他在單位惹上了什麼人,導致她被害?是否他三年後巧合的死亡,也是一次精心策劃的謀殺?
如果是這樣,江風夷在什麼位置?
假設她和案子有關係,2007 年她應該還是個孩子。
假設她只是刑偵案件的愛好者,和許予華非親非故,不至於要住進那間房子裡。
孫見智又想起老扎常說的:找兇手就像挑黃豆,要不厭其煩全部泡進水裡,爛豆子浮起來,好豆子沉下去。
孫見智說:「我們得查一下江風夷的家庭關係。」
李禾:「不會吧?你懷疑她?」
「許予華為人熱心,又是老師,給一個初中生開門很正常。」
李禾點頭:「那倒也是,她現在上班的地方就是趙平原以前的單位,就算她不是兇手,應該也有其他隱情。」
醫院裡,江風夷照顧的老太太去世了。家屬忘了通知江風夷。她站在空蕩蕩的床邊,看另一個人被推進來給那張床填空。
她離開醫院,去江邊的草坪上坐著發呆。
江望第失聯的那個寒假結束後,過了一個學期,暑假又過了一半。
江風夷覺得姐姐也許會回來,掃掉上鋪的灰,曬竹蓆涼被,把房間仔細整理了一遍。
就是那天晚上,她夢見自己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四處都是小樓,天灰濛濛的,她站在一堵紅磚圍牆下,牆頭的三角梅洪水一般向下流瀉。姐姐也在,她在哭。江風夷想問她去了哪裡,為什麼難過,但是嗓子像被堵住了,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姐姐沒看見她,啜泣著低頭往前走。
這時候江風夷才看清姐姐的下半身全是血。她動身追姐姐,一直追,一直也追不上。
她嚇得醒過來,後半夜沒再睡著,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又昏睡過去。
中午,媽媽叫她起床吃午飯。
桌上有樓下買的燒鹵,是江風夷和江望第平時愛吃的。江風夷滿身大汗,對著一桌子菜發呆。
「妹妹怎麼不吃?」媽媽輕聲問。
「媽,我昨晚夢見姐了。」江風夷有些遲疑,不確定是不是要和媽媽說,「她在夢裡面好像不太好,身上都是血。」
媽媽嘴裡含著半塊叉燒,忽然臉一皺,悶哼一聲,用雙手捂住臉,那半塊肉從她嘴裡掛著涎掉到桌面上。
江風夷以為媽媽吃到石子了。
爸爸猛地一摔筷子,呵斥道:「吃飯呢!惡不噁心!」
媽媽整個臉都低埋下去,嗚咽片刻,忽然慟哭起來:「我苦命的孩子啊!」
「媽!」江風夷也哭了,伸手晃她,「怎麼了嘛?!」
媽媽哭了很久,通紅的臉浸滿濕漉漉的汗。良久,她才抽噎著說昨夜也夢見望第了,說要去很遠的地方,過來和她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