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了。」他對剛來的江風夷說。
她走進去。店鋪兩側都開著大門,向陽那一側門口堆滿了綠植,都是修剪過的陳年老樁,或許就是許予華陽台上遷徙的。
章程亮拾掇好他的業務,起身摸出鑰匙,黑綠色手指頭打開那把小掛鎖,從抽屜里取出那本珍貴的筆記。江風夷坐在花叢中,捧著筆記一頁頁認真地看。
章程亮期待著,他以為她會開口討論些什麼。但江風夷像醉漢一樣跌進那本子當中,忘了他的存在。
他開始無聊,轉回身去翻備忘錄,給客戶配鑰匙。
「你為什麼不用電腦記錄?」江風夷抬起頭。她想拷貝這本筆記。
章程亮頭也不回:「這種東西,只有寫在紙上,用物理鎖鎖起來才安全。」
章程亮謹小慎微。筆記本並沒有記錄 812 案件的信息,沒有許予華的名字,更沒有關於案件的解析,只有一串串的名字,他們大多是五個單元里的住戶,性別、年齡、職業、案發當天和之後的動向一一記錄在案。
江風夷:「除了這五個單元,小區里還有醫生嗎?」
早先,章程亮已經從白板上大概推測出了江風夷的目的。他回答:「他們醫生都有自己的宿舍,也喜歡扎堆,星光花園是老師多,然而趙平原是搬過來住予華家的,我聽說他和他家裡人關係不太好。」
答非所問。
章程亮又說:「不是我多嘴,你姐姐說不定只是不想回去吧?」
江風夷:「不回就不回,為什麼不聯繫我呢?」
章程亮:「大城市多好啊,說不定早早嫁了一個有錢人,生怕你們這幫親戚來借錢或者托關係辦事。」
又是這種論調。江風夷低頭看本子:「她不會這麼做。」
章程亮:「一個高中生,又打耳釘又染頭髮,看她那個形象就知道不安分——」
「這事跟你有關係嗎?」江風夷大聲打斷他的話。
章程亮知道她生氣了,笑眯眯、油乎乎地說:「關心你嘛。對了,你可以去貼吧找啊。」
江風夷心生煩躁,不想再談論姐姐:「這本子裡有你懷疑的人嗎?」
章程亮難得真誠:「我現在看誰都像兇手。」
她知道那種感覺。這些年她走在槐北的街頭,看到的每一個背影都像江望第,每次她激動地跑到前面回頭辨認,每次都失望。
店鋪外的行人慢慢變多,老人買菜回家,小拖車的輪子聲和秋後掙扎的蟬鳴聲互較高下。章程亮看一眼時間,提醒她:「你注意點時間,晚點我老婆要回來了。」
江風夷看向門外。
十月綠化帶的樹葉油綠,遠遠地,一個筆挺的身影朝他們這邊走來。
風不算急,但她走得快,短髮被風向後攏,白襯衫敞著穿,裡面打底的是一件鐵灰色 t 恤,即使下裝是松垮的淺藍牛仔褲,雙腿看起來依舊很修長,整個人仿佛一隻乘風直上的潔白紙飛機。
章程亮疑惑地望著她。
江風夷嚇了一跳,小聲說:「她是警察,你別亂說話。」
借著花叢的掩飾,她把筆記本別進後腰。
「我操。」章程亮僵成一團,「你背叛我。」
「不是我報的警!」江風夷低著頭,飛快說,「就說是你介紹我去許予華家住的,我是你朋友的女兒。」
「什麼?」章程亮一時沒聽懂。
孫見智視力很好,大老遠就認出了江風夷。她扎丸子頭,藏在花叢中,羚羊似的瞪著大眼睛。
「這麼巧,你也在。」孫見智來到門口。
章程亮脫口而出:「她是我朋友的女兒。」
江風夷被章程亮蠢得想翻白眼。
孫見智笑了一聲,看向章程亮:「你是不是還想說許予華不是你殺的?」
章程亮無言。
「我是來了解情況的,隨便問一些話,你不用緊張……」
孫見智沒打算坐下,倚在門口,讓章程亮把案發當天他的活動複述一遍。
章程亮隱去他覬覦許予華的部分,把那天的事情從頭開始說。孫見智對照老扎的筆記,看他的證詞和十年前是否衝突。
他話說得很碎,絮絮叨叨,但能聽出來沒撒謊。
孫見智毫不委婉:「你和許予華是什麼關係?為什麼那麼長時間沒搬走,不覺得心裡不舒服嗎?」
章程亮額頭陣陣冒冷汗,正遲疑,一個高亢的女聲在門外響起來:「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