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近處看,丁聞易的皮膚很平整,厚實,均勻包覆他挺直的鼻樑,底下一雙濕潤的薄唇微張,欲說還休。這張臉定在呼吸可以糾纏的距離之內就是勾引。
她莞爾:「不是嗎?」
丁聞易笑著坐正身子,對那袋零食狼吞虎咽,似乎忘了一開始說好的「分吃」。半晌,他吃乾淨了,把袋子拿在手裡翻來覆去地摺疊:「我現在欠你一頓飯,要不我請你,今晚去吃牛排?壽司?」
江風夷幽幽望向他:「在這兒等著我呢?」
他倒先臉紅了:「去不去嘛?」
「我十點之後才有空。」
「十點也好,去吃宵夜。我來醫院接你嗎?」
「我沒帶外套,得回家換衣服。」她指一下自己外套上繡的公司標誌,「要不你選好地址發給我,我自己過來。」
他點頭,這時候倒不敢笑了,有些害羞似的。
黃葉蕭蕭,兩棟大樓間的天空一晌是青波,一晌是鹽場,呼嘯的冷風吹得兩人漸漸降溫,他們忽然都不敢看對方的眼睛。
「你聽的什麼歌——」「我得走了——」兩句話像兩雙唇無意撞在一起,再倉促地分離。江風夷匆忙起身,故作瀟灑朝他擺兩下手,邁著大步子走進康復大樓。
冷風湧進徐安梅家裡,浴室變得格外乾燥。熱水器被整個拆開,電工戴手套,蹲在廚房的地上一個個檢查零件。
孫見智在徐安梅的臥室打轉。
相比客廳的雜亂,臥室有種收拾過的整潔。梳妝檯上擺著化妝品,都是價格低廉的老國貨,除了一大瓶紅色面霜。她拿起來看,面霜外觀嶄新,裡面挖去半個拳頭的量,包裝盒還保留在抽屜深處。
她拍照搜索,查出來這瓶面霜標價一千多元。不符合徐安梅的消費習慣。
電工在外頭說:「這個熱水器應該是修過的,沒修好。」
李禾:「很難修嗎?」
孫見智走出來看。電工舉起一根金屬條:「說難也不難,但也不算容易,要會才行。」
孫見智問:「有可能是故意的嗎?」
師傅憨厚一笑:「這我不敢亂說。我只能告訴你,它這個地線出問題,帶電了,你說他修了嘛,加熱管確實是換了,但是防電牆換了一個壞的,不但等於沒修,反而可能是越修越壞,也可能是技術不過關造成的。」
孫見智:「假設有人故意做手腳,他一定會摸哪個配件?」
電工把拆下的防電牆給她。
孫見智拿過密封袋,打包那瓶面霜和包裝,再打包電工取下的配件,送去技術科提取指紋。果然,面霜包裝盒上提取到不屬於徐安梅的半枚指紋。
孫見智皺著眉:「防電牆那個配件呢?」
技術員搖頭:「上面沒有指紋。」
要麼是那個人戴了手套,要麼是擦拭過了。
玻璃窗子變成深灰色,倒映出室內新開的幾盞燈,孫見智打開手機看,19:21,她撥通李志遠的電話,約在他家附近見面。
孩子在寫作業,飯桌上擺滿安靜的髒碗碟,方如芋還在慢吞吞吃那袋打折價買的酸葡萄,她把目光從電視上挪開,斜眼看李志遠的手機。他去換衣服了,手機就在她眼前。她熟練地伸出小指點密碼,屏幕抖了一下,李志遠換手機密碼了,是剛換的。
她的心沉了一下。李志遠的腳步聲走出來,她按滅屏幕,轉過臉假裝看新聞。
李志遠說:「我出去一趟。」
方如芋問:「誰的電話?你要去哪裡?」
他動手收拾桌面:「孫警官,她說予華的案子有進展。」
方如芋放下葡萄:「你去吧,我來收拾。記得帶傘,天氣預報說要下暴雨。」
「沒事,她沒那麼快到。」
四隻手一起默契地把果皮和骨頭攏進垃圾桶里,方如芋五臟六腑都在瘙癢,她掃了幾眼李志遠,才說:「你和她見了幾次了?說是有進展,我也沒聽到什麼進展。」
「是啊。」他淡淡道。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事沒告訴我?」方如芋垂下眼帘。
「怎麼會。」
八點鐘,他洗過碗,用肥皂洗了手,臨走時不忘繞去廚房和廁所拿垃圾。
「老婆,需要我買什麼回來嗎?」
「你忘啦,今天是周日,芒芒要去讀書會。我還要去一趟我媽媽家,她最近老是頭疼……」
李志遠的「噢」字只有半截留在屋子裡,另一半隨他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