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鄭伯勞,江望第也怨恨夢神,怨恨交陽,怨恨自己。
那天早晨江望第在薄霧裡氣喘吁吁走了一段,抓著路燈竿子休息。她感覺自己像一根棒棒糖,只靠腿是站不住的,必須扶著什麼東西,否則腦袋沉甸甸的就要往地上砸。
時間終於走到七點,阿鯨大概起床了。
她撥通電話,告訴他自己被嘉寶轟出家門:「我們吵得很兇,所以我也不可能回去了,我能不能去你家住一陣子?」
那頭的阿鯨沉默片刻,問她:「你們為什麼吵架?嘉寶對你那麼好,怎麼會趕你出來呢?」
為了克制住眼淚和哭腔,她彎下腰,臉抽動著皺成一團。片刻,她展開臉,壓著嗓子說:「沒有特別的原因,就是互相討厭了,她不准我回去了。」
阿鯨:「你好好跟她道個歉,不要這麼任性。」
失落席捲了江望第:「為什麼你的第一反應是質疑我呢?就不能站在我這邊嗎?我以為你至少會安慰我。」
他的語氣嚴肅起來:「你要學會去面對困境和問題,而不是再次使用離家出走這種幼稚的手段,你從交陽離家出走,你上次跟嘉寶吵架也說要出走,這是你第幾次用這種辦法解決問題了?你覺得很成功嗎?這就是你將來想要成為的樣子嗎?」
「我從交陽離家出走難道不是因為你嗎?是你勸我來找你的!我現在他媽的後悔死了!」她終於控制不住失聲痛哭,「你還記得那天有多冷嗎?!我真的來了,你又裝死不接電話,我大半夜拖著行李箱在街上到處找工作……」
她漸漸泣不成聲,憎惡自己懦弱,委屈自己無助。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繼續說:「哭能解決問題嗎?社會不相信眼淚。你回去道歉,像個成年人一樣面對這件事。」
江望第吞下哭泣,抓著手機大罵:「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不是道歉就有用的!你聽懂了嗎?我現在就是在外面沒地方可去了,你到底要不要幫我?」
「我愛你,但是你需要成長。」
輕飄飄的一句話,徹底擊垮了她。他掛斷了電話。
早高峰的路上汽車開始擁堵,江望第呆呆看著車流,心想自己就算一頭扎進去大概也不會死。
行李箱重新開始在道路上顛簸行駛,咕嚕咕嚕唱著,向前尋找目的地,最後在一家陋巷裡的賓館停下了。江望第洗了個熱水澡,下樓去找藥店,她要買避孕藥。第一家藥店的大媽上下打量她,說:「要看身份證的,你帶了嗎?」
江望第摸出身份證,舉給她看。江望第兩隻手腕上都有青紫色的淤痕。大媽的臉色立馬變了:「丫頭,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你爸媽呢?」
兩個簡單的問題,像媽媽的關心,問得她想哭。「我沒事,你把藥賣給我就好了。」
「你還沒成年,這藥我不能賣給你。」大媽的手突然從櫃檯後伸出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有什麼難處,你告訴阿姨,我幫你報警。」
「我沒事,是幫我媽買的。」江望第用力掙開她,飛快跑了出去。
她在街頭晃悠了一陣子,回到賓館化上濃妝,又換了一家藥店。這一次買到了。她把藥片就著湯咽下去,再含淚大口吃掉那一碗肉湯米粉。
夜晚七點,夢神會所悄無聲息地開門營業了。江望第以 gaby 的名字重新回到這座金碧輝煌的房子裡。
昨夜打架,流血,房間裡的哭泣,似乎都如空氣被新風抽走了——日本進口的頂級新風機,sharon 引以為傲四處宣傳的科技產品。女人,男人,笑盈盈行走在雲端似的地毯上,彩色燈光和加濕的水霧從上方擁抱他們。
江望第沒了工作服,穿著連帽衛衣和帆布鞋,過路的人頻頻回頭看她。
按照計劃她將一路走到 sharon 的辦公室,鎖上門,擰開手裡的礦泉水瓶子,咕咚咕咚朝她桌上倒汽油,把整個夢神會所燒成一片火海。
腦袋裡燒著那團火,她飛快衝向夢神深處,在半路就被經理攔下了。
「拿的什麼?」經理問。
「中藥。」
他搶過瓶子打開嗅,嚇得立刻擰回去,神情嚴肅地盯著江望第看了一會兒,忽然大笑起來:「我靠,你他媽行啊!有種!」他表現得很輕鬆,但瓶子一直緊握在手裡,最後衝進下水道才放心。
一直到深夜,鄭總才和朋友們出現。據說汪總不來了,鄭總要代汪總接受道歉。
江望第覺得怪,只聽說代人受過,沒聽說代受過的人受祿的。她被迫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