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照著這個路數,應該是嫁到陸家當少奶奶去享清福的。
結果呢,江菀柔天天往廠里跑,和一群流水線上的女工同下車間、同吃食堂,有說有笑。
有幾次,他跟在後面遠遠瞧著。當時大家都穿著車間防塵服,說實話,光看背影,他竟然沒能第一眼認出到底哪個才是自家閨女。總而言之,和優雅的闊太太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上陣父女兵,每天同進同出,抬頭不見低頭見。他覺得祖上積德,生了一個二十四孝女,心疼之餘很是欣慰。
不過,老父親的欣慰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坐上了心情過山車。
大概一兩個月的功夫,江菀柔差不多已經對廠里的事務漸漸上了手,效率高了一大截,基本大半天就能把當天的任務完成。
部分得歸功於從彩禮錢里勻出來更換的新生產線,花費同樣的時間,產量可提高百分之四十。
空出來的時間怎麼辦呢?起初是一周一趟,去如園位於科技園區的研發中心做實驗、做樣品,後來變成了一周兩三趟。
江南稻雖是老字號,但畢竟是小廠,沒有高大上的研發中心供她天高任鳥飛。
從繁華的大上海回老家,總得有一個慢慢適應的過程,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是,最近這一個月,但凡他去隔壁辦公室找江菀柔,她有一半時間都不在,連中午吃飯時間都看不到人影兒。
一問孩子媽,果不其然,又去如園了。不光是人進了人家陸家的門,連心都跟著飛過去了。
小夫妻感情好是好事,可女孩子是要讓男孩子捧在手心寵的。
她倒好,自家車間不夠她跑的,還下到人家的車間裡去了。
這段時間,江菀柔好像一直在忙著瞎搗鼓小日本那兒流行的什麼桃山皮月餅。
不僅數典忘祖,胳膊肘往外拐,再加上一條崇洋媚外,是時候該對她進行一下思想教育了。
他嘴皮子沒她麻利,上次沒說得過他,今天總算又逮著了機會。
「我想開一家賣咖啡和奶茶的糕團店。」對面的江菀柔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什麼?」許正帆和江菀柔講話的時候,總是時不時就懷疑自己的聽力出現了什麼問題,要麼聽岔了要麼聽漏了,「簡直瞎胡鬧!你是想把你外公從地下給氣活?」
「這和外公有什麼關係,你不要隨便亂打親情牌嘛。」
「我是越來越搞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想法了,你是不是和迦南學的?」
他想起前幾周去親家吃中秋節的團圓飯,雲芝蘭閒聊時一不小心提到了迦南前段時間因為私自換大閘蟹供應商被爺爺叫到家裡批了一頓的事。
雲芝蘭偏幫兒子,背後不避諱地把陸老爺子扣上了老迂腐的名號。
大學裡的老師,哪裡知道做生意的辛苦,許正帆面上沒說,心裡卻天然地同情起了陸老頭兒。
辛辛苦苦為陸家攢了這麼大的家業,兒子一個都不管事兒,孫子又盡搞些花里胡哨、華而不實的東西。換做他,他也生氣。
「你幹嘛要說迦南?他又沒惹你。」江菀柔毫不掩飾地沉下了臉。
「迦南是陸家的小少爺,可以想起一出是一出。」許正帆為了對抗似的,提高了嗓門,「我們家沒了你外公,最大的招牌已經不在了,你還指望一飛沖天呢?」
「我和你好好說事兒呢,你幹嘛老要扯些有的沒的?」
「怎麼是有的沒的?早就和你說過,做生意的事情沒有你一個小姑娘想得那麼簡單。別說外面遠的,你就看看我們海州,每年有多少乾食品的倒閉?」細想起來,江菀柔的倔強或許還是許正帆的真傳。
「那我回來,不就是幫你們一起把江南稻振作起來嘛。」
「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以前,辦廠要花錢,你上學也要花錢,我們辛苦一點也甘心。現在我和你媽也就等著退休了,在家幫你帶帶孩子了。」末了,許正帆又加了一句,「我們海州人的傳統就是小富即安,人啊,要懂得知足。」
江菀柔腦海里嗡地一聲,恍然間明白了外公指名自己接手江南稻的原因了。
作為糕團師傅,爸爸確實是外公最得意的門生。但恐怕是上門女婿當久了,爸爸年輕時的銳氣早就消磨得差不多了。
對他來說,什麼繼承家業、傳承手藝,遠不如含飴弄孫的退休生活來得有吸引力。他並不想在車間裡和江菀柔相遇,在他心裡,她的好歸宿就是在陸家當個漂漂亮亮的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