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老師——」
「厲老師,我是有多老。」厲瑒嘖了一聲,「你不是不想讓我喊你小鬼,那你也別喊我厲老師了。」
別人都是那麼喊你的,旬驊被噎了一下,「那您想讓我怎麼稱呼您?」
厲瑒輕咳了一聲,「隨便吧,喊哥就行。」
要是往常,旬驊絕對喊不出口,「哥,您確定沒有認錯人嗎?」
厲瑒唇角不可察覺地上揚了一下,他把玩著自己修長的手指,昏暗的燈光掩蓋了他明顯帶笑的眼睛,「我記憶力很好,不會記錯的。」
厲瑒抬眸看他,語氣也變得正經,「森家的水深得很,你最好別和他們扯上什麼關係。你身邊那個助理,最好趕快弄清楚。當然,也可能只是單純長得像,不過你多留個心眼,總歸是沒錯。」
旬驊抿唇,有些煩躁,他只是想好好演戲而已。
凌晨四點,旬驊忽然醒過來,沒了睡意。他打開劇本,暫時拋卻了腦子裡的雜念。
根據拍攝計劃,大概二十天能拍完皇宮所有的戲份。季忻這個角色剩下的只有微服出巡的戲份,這場戲屬於外景戲,要等到劇組拍完a組才會進行b組的外景拍攝。
所以他四月中旬還要進組一趟。
今天上午拍攝的是上朝之前從寢宮到金鑾殿的場景,這也是整部戲裡旬驊唯一的一場獨角戲。
應熙二十一年,這一年季忻二十九歲,虛歲三十一,彼時謝緇和康海軒已然是朝堂之中可以相互抗衡的兩股勢力,謝緇入內閣,並被加封為太子太傅。
但季忻的身體因為中毒已是日薄於西山,於同年三月駕崩。
昨天臨走前,焦新凱告訴他,如果今天沒有拍好,下周會再繼續拍,讓他不要有壓力。
五點鐘,鄭位星準時敲響了旬驊的門,「旬哥,起床啦,我們要出發啦。」
鄭位星看起來和往常一樣,旬驊也乾脆先不想這件事。
太監提著的燈籠散發著微弱的螢光,季忻的臉頰上映著斑駁的光影,青絲中夾雜著白髮,他的眼睛布滿血絲,臉色煞白,嘴唇也色白如紙。
但他的眼眸卻無甚悲喜,波瀾不驚,但又帶著洞察一切的通透。
這場戲旬驊ng了四次,每次都是他從寢宮裡走出來的時候,等於說幾乎開拍沒過十五秒,旬驊就被喊咔了。
焦新凱渾身散發著低氣壓,整個片場的工作人員都不敢大聲說話。
他們或好奇或同情或輕蔑地看向站在那裡的旬驊,他看起來依舊是那種波瀾不驚的樣子,似乎全然沒有被焦新凱的情緒影響。
旬驊淡淡垂眸,輕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模樣矜貴不可侵犯,但又病弱的惹人垂涎。
站在後面的場務和旁邊的劇務助理努力努嘴,看起來生著悶氣的樣子,「我感覺旬驊演得沒毛病啊,導演咋會兒事,咔了四次了。」
「焦導總歸是有他的理由的,咱們別亂說。」劇務助理噓了一聲,讓他聲音小點,「你小子前天不還和我吐槽怎麼讓個選秀出道的人演你最喜歡的季忻嗎,怎麼現在居然為了他敢說焦導的不對了。」
場務把環著的胳膊放下來,眉毛一挑,語氣肯定,「你昨天不在吧。」
「我是沒在啊,你還把下巴揚起來跟我說話,比我多來一天是有多驕傲。而且今天上午也沒你小子的班啊,你什麼時候這麼勤奮了。」
場務哼了一聲,「你不懂的。」
場務的目光移動,落在了在紅瓦下的旬驊身上,他目光微垂,神色肅穆,威嚴之下的若有所思藏著壓迫感和距離感,但又如此平靜,仿佛高高在上的神佛俯瞰人間。
焦新凱看著旬驊左看右看,愣是挑不出什麼毛病,但是就是覺得有哪裡不對。
執行導演給他眼神示意,詢問要不要現在開始第五遍拍攝,焦新凱突然一拍手,大聲喊道:「化妝師,把季忻的嘴唇給我弄成紫紅色,別弄成慘白的,他是中毒不是死了。」
化妝師正坐在旁邊候命,聽到焦新凱的怒吼,立刻站起來跑過去。
五分鐘後,執行導演再次喊道action。
攝影師慢慢推著攝像機軌道車,鏡頭由遠及近,對準旬驊。
這場戲沒有一句台詞。
旬驊沉默地踏上龍輦。
虛歲三十一的季忻和二十歲不一樣,他不是手無實權被困在深宮中的傀儡,他手下有以謝緇為首數不盡的為大齊鞠躬盡卒的志士仁人。宦官攝政一手遮天的局面早已不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