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藥
「你這麼替他們著想,他們可是在心裡怪你害死了你媽媽。」
片刻的死寂後,沈堯猛然從椅子上站起,手掌重重地拍在面前的書桌上,嘴唇不住地顫抖著,最後,他幾乎是咬著牙啞聲低吼道:「滾!你給我滾!」
然後又跌坐回椅子裡,臉上露出了極端痛苦的神色。
不知是為了被蓄意攪進這局面的亡妻,還是為了站在面前替他擋住所有惡意的兒子。
看見沈堯意料之中的失態,張正鋒臉上露出遮掩不住的得色,跟沈堯做了這麼多年朋友,加上這些年他私底下有意的調查,他太知道沈家的軟肋在哪裡了。
話題的另一個中心沈懿君卻顯得異常平靜,他毫不在意地笑道:「您這些話也就只能刺激刺激我爸,您大概不知道吧,這些話我從小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沈堯聽了這話,重重地閉上了眼睛。
「就算我害死了我媽,我可還是姓沈。」沈懿君嘴角的笑愈發張揚,他那雙平日裡總是帶著幾分笑的桃花眼此刻死死盯住張董,「可您呢?」
「沒了沈氏,您靠什麼吃飯?」沈懿君狀似疑惑道,旋即又恍然,「忘記了,您還可以去吃牢飯。」
張正鋒冷哼道:「想送我吃牢飯,也得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您對自己很有自信。」沈懿君說,「就是不知道那些被您威逼利誘的人是不是也這樣信任您。」
他衝著張正鋒人畜無害地一笑,慢條斯理道。
「誰知道他們身上有沒有什麼不該有的東西?」
「又或者恰好留下了一些不該留的東西?」
「您說呢?」
見張正鋒面色難看地摔門離開,沈懿君彎腰撿起摔落在地上的青花瓷瓶,重新放到沈堯的書桌上。
沈堯微傾著身體坐在椅子上,雙目緊閉,一隻手吃力地撐著扶手,另一隻手緊緊地按在心臟的地方,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沈懿君立刻走到沈堯身邊,俯身,一隻手支撐住沈堯的身體,另一隻手抬起他的右手,湊近看了兩眼。
沈堯的手腕上帶著手錶式血壓計,是沈氏研發的穿戴式醫療器械。
沈懿君說:「血壓有點高,但是還沒到要吃藥的程度,您現在是不是有點胸悶氣短,這應該是血壓突然升高暫時引起的,我扶您站起來走一走?」
沈堯喘著氣點了點頭。
沈懿君雙手用力托著沈堯的右手臂拉著他站了起來。
因為把所有的力氣都花在了喘氣上,沈堯的身體變得格外沉重,他不自覺地佝僂著,幾乎大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沈懿君身上,走路的步伐也分外遲緩。
沈懿君偏頭就能看到疲憊和失望如同瘋長的藤蔓一樣遍布了沈堯的整個面龐。
他老了。沈懿君一直知道這件事,卻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
一老一少就這樣沉默地緩步走在這吵鬧過後的靜謐書房裡,腳步聲被厚重的地毯吞沒,唯有沉穩的呼吸聲和粗重的喘息聲交相響起,顯示著兩人的存在。
張正鋒來找沈堯的時候,沈堯剛剛躺在小床上小憩了一會兒,書房裡的窗簾都還未來得及拉開。
沈懿君有些受不了這般昏暗的環境和沉重的氣氛,於是當兩人繞了一圈又一次走到窗邊時,沈懿君伸手拽開了窗簾,想為這死氣沉沉的書房添一些溫度。
初夏溫熱的陽光驟然涌了進來,明亮而不刺眼的陽光照耀在在了沈懿君年輕的面容上,也照亮了沈堯那雙已然帶了些渾濁的眼。
窗外正是好天氣。
沈懿君又伸手將窗戶推開了一些,書房窗戶下面是一片純白的茉莉花圃,這片花圃以前是空的,是家裡的花匠覺得可惜,所以徵求了沈堯的意見後栽了茉莉花進去。
微風搖曳時,飄來的除了淡雅的茉莉花香,還有沈堯一直不敢觸碰的回憶。
他遇見那個花團錦簇的女孩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美麗的初夏。
只是他沒能留住這樣的美好。
沈堯原本垂在身側的左手緩緩搭上沈懿君挽著他的手。
「對不起。」他緊緊地握著沈懿君的手,沉聲道,聲音里還帶著些氣息不穩的顫音。
沈懿君的身體一僵。
他不知道,在先前兩人走路時無聲的漫長沉默里,沈堯的耳邊迴蕩著張正鋒和沈懿君的對話。
「你這麼替他們著想,他們可是在心裡怪你害死了你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