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上副駕駛,一句卡在嗓子裡的「你是不是想起來了」還沒問出口,便被蘇程鈺率先截住了話頭。
「爺爺告訴你平安扣的事情了?」蘇程鈺問。
「……你怎麼知道的?」
「你今天摸看平安扣的頻率高了很多。」
「這麼明顯啊……」沈懿君又開始摸那枚平安扣。
蘇程鈺漆黑的眼眸里暗藏戲謔,漫不經心道:「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藏不住事。」
「因為現在不想藏了。」沈懿君偏頭盯著蘇程鈺的側臉,「你知道我們要去哪兒,是不是?」
過了半晌,沈懿君才聽到蘇程鈺的回覆:「是,我知道。」
西郊墓園。
那裡是沈懿君的媽媽、蘇程鈺的奶奶安息之地。
也是他們的原點。
距離墓園一公里的路邊有家花店,沈懿君叫停了蘇程鈺,讓他等一會兒,然後從店裡捧出來一束藍色的勿忘我。
藍色的勿忘我、紅色的海棠花、白色的鮮百合,兩人把三種顏色的花朵揣在懷裡,到墓園安保處作登記。
西郊墓園的安保是個五十來歲的大叔,此刻正半闔著眼睛在打盹,模糊中看到了紅藍白三種顏色逐漸走近,意識到有人來訪,清醒了過來。
然後他看到了沈懿君的臉,帶著睏倦的臉上露出笑容:「你來了啊,這回不會搶我的登記冊了吧?」
「叔叔,我每年來您都問我一次,這都多少年了,饒了我吧。」沈懿君抱著花,熟稔地從窗口接過紙質訪客登記冊,指尖在冊子邊緣懷念地摩挲兩下,在上面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又將登記冊遞給蘇程鈺。
蘇程鈺分心聽著他們的對話,平時在合同上龍飛鳳舞的人此刻像個剛執筆的幼童,在沈懿君的名字下方一筆一划寫下「蘇程鈺」三個字。
大叔樂呵道:「還有幾年我就退休了,你就再忍忍吧。」
蘇程鈺簽完字,將登記冊推回大叔眼前,然後察覺到自己的小指被沈懿君輕輕地勾住了。
沈懿君揚著笑,對大叔眨了眨眼說:「以後不會再搶您的冊子了,我要找的人已經找到啦。」
離開安保處,蘇程鈺將沈懿君的手勾得更緊些,沈懿君見他一言不發,主動開口挑起話題:「你不好奇我為什麼要搶登記冊嗎。」
墓園裡的墓碑是呈坡度排列的,蘇程鈺奶奶的墓在高處,他們拾階而上,蘇程鈺的步子比沈懿君大一點,他站在沈懿君的上方,回身垂首,睫毛沉沉地壓下來:「我看上去有這麼遲鈍嗎?」
但很快,他唇角扯起無奈的笑:「就算之前很遲鈍,現在也該明白了。」
開車來墓園的路上,蘇程鈺又回想起一些曾經沒有注意過的細節。
想起沈懿君公寓客廳那副鋪滿正面牆的雨中樹林圖。
想起當年少年用全身護在懷裡的東西,似乎是個相機。
想起他把傘給了少年後坐進車裡,卻鬼使神差地抬眸看了眼後視鏡。
蘇程鈺居高臨下看著沈懿君,手上用力,將他拉至自己身側,繼續往奶奶的墓走去:「當年……找了我很久嗎?」
「沒有。」沈懿君笑了笑,「我看到你給我的傘上的logo,在網上搜了鈺京集團,又去搶了登記冊,看到你的名字的時候,就覺得,應該是你。」
然後再用蘇程鈺的名字去網上搜索,就能搜到他入學和同那一年時候模模糊糊的偷拍照。
還怪變態的。沈懿君想。
卻沒想到他把心裡話說出口了,蘇程鈺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說:「不變態,很聰明。」
蘇程鈺奶奶的墓到了。
蘇程鈺將海棠花放到奶奶的墓前,和沈懿君並肩而立:「奶奶,我來看您了,還帶了一個人。」
墓碑上的老人眉眼和善,笑容自然,沈懿君突然有些緊張,開始了傻兮兮的自我介紹:「奶奶好,我是沈懿君。」
蘇程鈺笑了笑,半蹲下來,碰了碰墓碑上老人的笑臉,「媽媽出國的時候,您讓我不要難過,說我以後一定會遇到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離開我的人,我當時覺得,連媽媽都會走,還有哪個人會為了我永遠停留呢?」
沈懿君垂眸靜靜聽著,眉眼溫柔。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蘇程鈺笑道,「被您說中了,我真的這麼幸運,找到了那個人。」
這世界每分每秒都在發生擦肩而過的巧遇,年少時的他和沈懿君也本該如此,雨中送傘的情分並不重,不該是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