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快六十了!」林北得當然不需要兒子找關係為妻子看病,他要別的,「人生七十古來稀,養兒子到底幹什麼用?你還只是半個多月回來住一晚上就走,剩下啥都不管?」
「我能做什麼呢?」林巍仍問。
「不該陪陪父母?」林北得看著他說。
林巍竟忍不住笑了,「我的耳朵沒出啥毛病吧?陪陪父母?您需要還是我媽需要?能確定嗎?」
林北得原本打算平心靜氣地和兒子談話,此刻卻又克制不住煩躁,「林巍,你都三十多了能不能有點兒好模樣啊?」
林巍不想爭辯好模樣壞模樣的話,仍舊譏誚而又無情地道,「你們生了我,給了命也給了姓,還三餐有繼地養大了,該盡的義務我會盡,住院費和護理工人,我掏我請,絕對不會含糊。虛頭巴腦的東西就免了吧!雖說這肯定是林政委的一廂情願,水女士根本不會提出類似要求,我還是想問您二位一句,責任義務這種事情不是相互的嗎?日漸衰老的父母需要照顧,幼小的孩童呢?林巍生下來就三十四歲?他沒懂事的時候你們想過該陪伴嗎?」
林北得霍然起身,「你這是要跟我算帳嗎?父母不照顧你,你怎麼長到這麼大的?沒餓死呢?」
林巍笑容稍現慘然,仍未爭辯,自顧自地說著要說的話,「還有我婆,她就不需陪伴?你們甚至都不理她,讓她孤零零地死去……」
「夠了!」林北得大喝一聲。
林巍停了口,但卻不看怒火勃發的父親,管自平復,半晌兒才又說道,「不管是真有病還是新的逼迫手段,我不妨跟您明說,林巍做不了能力之外的事,不要浪費精力。還有,您的不肖之子早就和沈浩澄分手了,林政委總不至於大費周章地難為一個不相干的人吧?我還願意按您吩咐定期定時的回家就是承認自己還是林家子孫,要非驅逐出門盡可直言,犯不著耍腦筋!」
林北得覺得自己的肺又要炸了,狠狠盯著兒子,努力尋找著既不聲振寰宇又能一舉擊潰對手的良策。
親生骨肉也是敵人,這是宿命。
林巍卻不耐煩等他,大步上樓,再沒出來。
林北得只能頹然坐回沙發里去,獨自恨了半晌兒,狠狠一拍木製沙發的寬大扶手。
家庭服務員何姨遠遠地觀察著情形,十幾分鐘之後,沒見林北得再有過激舉動,終於提醒地說,「可以吃晚飯了!」
林北得很疲憊地點了點頭,起身走進臥室,看見妻子正在窗邊坐著,過去推她輪椅。
「我都清淨慣了,」水雋影低聲說道,「並不需要陪伴,你別費心了!」
林北得挫敗而又痛苦地看著妻子的發頂,曾經的青絲已見霜雪,染髮劑也遮蓋不住,「你我都老了,還不跟他好好嘮一嘮嗎?讓他恨咱們一輩子嗎?」
水雋影瞅一瞅他,語氣堅決地說,「恨比愁好,更比無力感好。」
林北得長長喟嘆一聲,「可他都要成怪物了!」
水雋影聞言若有所思,沒再說話。
林巍回到父母這裡總沒好睡。
這棟房子多年不變,格局裝修還同幾十年前一樣,因為維護得勤,看著仍有檔次,並無破舊氣息,可是連片窗簾都是小時候的款式,總令林巍有種踏進這門便即跌入舊夢之感,好似那個疼他的婆還在,不定什麼時候就淺笑著端來素麵。
錯覺耗人心神,並非驚怕,而是期盼和絕望交織一處的酸楚不堪,不禁想,想就渾身都疼。
世間再沒婆了!
回眼現實,世間也在沒有從前的沈浩澄。
只剩下個從過去走到現在,仍在原地打轉前進不了的自己,越活越空虛,越忙越貧窮。
若是沒有工作這種事物存在,他大概已死掉了吧?
幾乎搜羅齊了滬深兩市成立至今金融圈的所有觸刑案件,林巍悶下頭去狂看,力圖從中發現可學習處,如同藥農採藥一般目光如炬。
從小到大他都依靠學習自救,因為婆曾抱著稚小的他,眼睛亮亮地說,「我們小巍將來肯定是個學問人吶!」
「巍啊」,「小巍」,一生之中只有這個慈愛女人如此稱呼她的孫兒,怎麼捨得讓她失望?
除了剛上大學……
對於高考志願,林北得只給兒子三種選擇——軍校警校和醫學院。
林巍其實想讀商業,並非貪財,他想自由自在。
可是沒這選項,他就讀不成。
屢嘗皮帶滋味兒的林巍深知只靠倔強根本無法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