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沛聽到弟弟有些遙遠的聲音,心裡繃不住勁,難受地說,「我生個屁氣!他想得簡單,靠自己生活……啥都從頭來得多難啊?」
「行了!」肖非艷拍拍他的後背,「難還是好不得他自己覺得嗎?在家總被你們當小跟班兒的呲噠著就是幸福了?再說人剛出去,不能逼太急了。冬陽還會跟我聯繫的,別的事情都慢慢說。」
秦大沛只能點了點頭,他心裡不好過,就沒想起告訴林巍。
林巍站在毛坯房的陽台上端詳那株米蘭,它還沒太缺水,已有一點舒展枝條的跡象,真夠頑強。
林巍從前養過不少盆栽,弄著熱情,不過是借份燦爛妝點生活的意思,從未認真想過那都是些鮮活生命。他沒什麼浪漫情懷,也不怎麼悲天憫人,僅有的一點風花雪月之心全都給了沈浩澄,植物撈不著分。
然而心腸如鐵的大律師卻對談不上花形和長勢的病弱米蘭產生了興趣,蹲下身去摳摳盆里的土,在一點濕意和鬆軟裡面沒頭沒腦地念叨,「你好好長,秦冬陽希望你活著。」
說完這話傷感忽生,林巍扭過頭,看見被秦冬陽整理得井井有條的屋子,看見他美滋滋地買回來的餐桌,意識到樓下等著的兩名保鏢不來催促這裡也不能住了——哪哪都是那張小心翼翼的臉。
無以解憂,只能工作。
林巍打開筆記本電腦查閱手頭上的幾宗案子,看見秦冬陽給劉波寫好的二調方案時心口又是一窒。
直到此刻林巍方才認真思考秦冬陽那些關於旁觀者的指控,才明白他反應激烈並且決定離開的真正原因——總也走不進一個人的內心,多麼危急的時刻也得不到倚重的破滅感就是絕望。自己消彌了秦冬陽拼命貼近的力氣,剝奪了他與自己共甘共苦的信心。
那個人前一刻還在千方百計地愛,卻在瞬息之間信念崩塌,並非不堪一擊,而是長久苦撐之後的必然結果。
早晚會有這最後一棵稻草,早晚會有。
「我只是想保護你!」幹不了活,林巍緩緩合上電腦,情緒極度低落地想,「我只是想讓你少受點兒苦,我的,世界的。你為什麼要難為自己?」
害怕在室內待著,林巍又下了樓,邊往路虎旁走邊給常在峰打電話,「甄陽那邊還沒進展?」
常在峰已經從林天野那兒聽說了秦冬陽的事,猜著林巍的心情不會太好,但他愛莫能助,就不廢話,「這傢伙的心理素質非常過硬,石場和砂場都翻出黑工來了還堅稱自己不知情,非說是管工人的下屬所為,估計早就安排好了替死鬼。」
林巍看著廖傑給自己拉開車門,因為心情沉悶更顯氣場冷峻,神態不像刑辯律師,倒像是個幫派大哥。
「沒有辦法旁路突破?」他問常在峰說。
「我也想要旁路突破,」常在峰道,「還以為那個蔣振能有點兒用呢!可他根本不入甄家兄弟的眼,就是借著石場人員管理混亂他又是鋼廠子弟比較臉熟的便利找個藏身之處,自己又好吃懶做,放著現成的臨時工不好好當,屢屢回去搜刮老媽的錢吸食毒品,母子失和之後就痛下殺手,真他媽的豬狗不如。」
林巍從讀書起就接觸各種人性陰暗,因為過早,大缺柔情,從不關心陌生人的生死,「那就跳過他,找別的辦法!」
「大哥說得吹氣似的,」常在峰嗤,「咱倆誰是福爾摩斯?」
林巍皺眉,「甄陽那個情婦,沒有能下手的地方?」
常在峰聞言使勁兒一拍腦門,「這段時間忙劈叉了,真把她給忘了。」
林巍聞言冷冷地哼,「和忙關係不大,常隊還是太科班,發散思維不強。」
常在峰一時疏忽,只能聽人譏諷,「馬上就盯……」
「別馬上了。」林巍則說,「把她的住址提供給我,林律幫你辦點兒違反紀律的事兒!」
常在峰皺起眉頭,「提供住址就是違反紀律。」
「我猜野子接受了你!」林巍用上攻心計,「林叔的案子不歸你管就算了,偏就落在濱江分局,再等兩年不破,常隊踏實得了?」
常在峰的額角立刻迸起了筋。
「我要幹壞事麼?」林巍有的是辦法說服他,「就是差張警官證的同志!你把我當線人行不行?」
「切!」常在峰語氣不善,「港台片看多了。等我的簡訊!」
林巍掛斷電話,放下手機點開簡訊界面。
常在峰的消息沒那麼快來,他先看到了自己給秦冬陽發的那條。
秦冬陽沒有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