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在峰迴身看看父親,誠懇地說,「我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因為我從來沒想找過。男的好女的好兒子不知道,就覺得他好。」
「他怎麼好?」常父手夾香菸,繚繞的煙霧抖出一副抽象畫。
「他知道我沒那麼頂天立地,」常在峰飛快地說,「知道我其實打不過特別兇殘的歹徒,知道我出身底層沒什麼錢,知道我干一輩子也不一定能當上公安局長,知道我買不起車買不起房性格還特別臭,知道我不會和人打交道永遠沒可能左右逢源,知道我隨時都可能被犯罪分子惹火了犯錯誤,知道我忙上工作啥都不顧管不了家人等沒等我……」換口氣,常在峰繼續說,「可他不嫌棄我,心疼我。爸,除了你和媽,兒子一直沒遇到第二個這樣的人,沒辦法。我十幾歲就認識他了,啥都受他照顧,實在放不下他……野哥其實不願意這樣,是兒子非得巴著他,真的!你們就別難為他了!他沒爹沒媽的,父母都被人害死了,挺可憐的。別難為他了!求求你們!」
常父沒有說話。
鄭麗的哭聲也減弱了。
他們齊齊地看著兒子。
「我能拿啥跟你們換啊?」常在峰的聲音特別無奈,「下跪,磕頭,能讓你倆打心眼兒里高興起來嗎?所以就只能當不孝子了!但我也不願意這樣!媽,外面人怎麼嚼舌根子,真那麼重要嗎?」
秦冬陽最近表達欲強,隋萌也不拘泥於白噪音,利用約好的時間段陪他聊天。
聊秦冬陽的童年,聊隋萌的青春,當然也聊林巍的經歷。
那是一些秦大沛和沈浩澄都不知道的過往。
「野哥也沒怎麼提過,」秦冬陽說,「大概也不夠了解。林律不愛說,我試探地問問,他都很快岔開。」
「人類通常喜歡分享快樂的事情,」隋萌能在秦冬陽的時段里喝奶茶,也很快樂,「即使不能得到祝福,炫耀炫耀也覺得高興。對於傷口的態度卻大相逕庭,有的人可以晾出來說,希望得到關心得到幫助,而有的人會以傷口為恥,覺得難看,怕被發現。林律的冷酷自封源自於太早開始的漫長崩塌,其實不是真正無情,從對朋友的態度上就能印證。」
「以前是我太強求了,」秦冬陽嘆氣,「要求他對待沈律那樣對我,可他還沒愛上我啊!」
「理由是理由,行為是行為。」隋萌又說,「童年際遇是他性格和處世習慣的成因,不是免責條件。林律還是該為他的那些粗暴買單,當然,冬陽願意原諒是冬陽的權利。」
秦冬陽有些靦腆,「他現在特別好,我不想從前了。」
隋萌笑著晃晃奶茶杯,「這麼直白!讓姐懷疑自己太忙著參悟人性,被清醒理智耽誤了,錯失糊裡糊塗遇見愛的好機會啊!也許感情就得糊裡糊塗才能長起來呢?但我還是得很職業病地提醒你,有時候自以為的確定並非真的確定,你這個不想還需要時間檢驗,更需要林律的堅持。」
「愛情是個挺可怕的東西。」秦冬陽得出一個結論。
隋萌同意,「可怕!人皆嚮往,亦很畏懼。沒有時嘆貧瘠,擁有了怕失去,得到過又死掉了還會後悔曾經相信。它大概和生命一樣,起源與消亡都是個謎,怎麼做也無法左右,所以乾脆勇敢吧!勇敢地接收它的千萬種變化。」
「太複雜了!」秦冬陽問,「可不可以什麼都不想?」
「當然可以!」隋萌毫不猶豫,「勇敢地什麼都不想。」
林巍接了一起霸凌,這種罪名很難界定,作為需舉證方的律師工作量自然不小,他又忙了起來,顧不上在意即將到來的春節。
秦大沛喊他去一趟,因還不能駕駛,林巍站在路邊等了半天網約車,在光龍一般的車燈里意識到這年真的要過去了。
不尋常的一年,開頭的時候還以為能挽回沈浩澄,到了結尾再想起愛了十餘年的舊人時已無任何波瀾,心裡全是從前不在意的秦冬陽了。
人生的懸疑之處是可以很多年如一日,一年又能如很多年,不到最後,誰也不敢斷定自己這輩子會是什麼樣子。
遇到什麼,面對什麼。
佳節臨近,肖非艷仍舊下班晚,秦大沛給林巍開了門,眉頭緊鎖地關掉灶台上的火,拿出幾張紙來,簡短地說,「看看!」
林巍本來還想開玩笑問秦大沛是怕自己吃他的菜啊那麼一副不開心樣,看見紙上的內容之後卻沒了聲。
一張a4紙,標準字號,沒有寫滿,卻足波動人心。
上面是秦冬陽的身世。
秦大沛鬱悶地說,「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