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茹終於看向他,眼睛因為疲憊而沒什麼光:「你可不要步媽媽的後塵,也不要學你的垃圾爸爸。」
「嗯,我知道。」
「這個年紀,還是好好學習吧,不要隨便答應什麼人的表白了,不靠譜,」蘇文茹困的不行,聲音越來越輕,「還是沒步入社會的小孩子,哪懂什麼愛與不愛呢。」
「……」
夏景沒再說話。
蘇文茹個子不算低,但平時站直了也總是佝僂著,此時她蜷成一團,就顯得更小了,臉色蒼白地冒著冷汗,讓人看了也跟著心驚。
好半天,夏景才挪開凳子,走過來撐了一下江子鯉假裝因為藥物產生困勁而低垂著的腦袋,輕聲:「走吧。」
江子鯉無意識點點頭:「阿姨怎麼樣了?」
「睡著了。」夏景打開門,醫院裡特有的消毒水味道撲面而來,還夾著一絲陰涼。
他們沉默地往外走,進電梯時,江子鯉打了個噴嚏。
夏景手背探上他的額頭,他卻不動聲色地避了一下。
肉眼可見的,夏景的手僵了一瞬,隨後若無其事地放下。
難言的沉默過後,他說:「退燒了。」
江子鯉也有點後悔,感覺自己這麼做有點太過了,可惜沒辦法直接開口欲蓋彌彰地說一句「我剛剛不是故意的」,只好簡單地「嗯」了一聲。
夏景看了他一眼,又說:「把外套穿上吧。」
他的外套還在江子鯉懷裡,從醒來之後就一直拿著。
領校服的時候已經入夏,江子鯉自己的校服外套早被他徹底封入衣櫃。原本夏景的衣服也是一樣的待遇,只是這兩天,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又隨身帶上了。
「噢,好。」
江子鯉又打了個噴嚏,沒反駁,乖巧地套上了,外套在稍稍降溫的夜晚裡,對怕涼的病人來說非常合適。
他把拉鏈拉到最上,又把袖子挽下來,感到暖和了很多。
高三的生活好像被按了加速鍵,學生們的腳步被什麼卷著急匆匆往前走,每天都是雪片一樣的試卷,做題講題做題講題,沒完沒了。
轉眼,溽暑盡退,霜秋露了個臉就很快過去,等銀杏葉都掉光的時候,寒冬要到了。
好像糟糕的事總是發生在冬天,北城格外漫長的冬天。
蘇文茹的病情在十二月初毫無預兆地加重了,被病痛和精神折磨的她飛快消瘦下去,日漸加劇的疼痛讓她整個人都失去了生氣,像一具靈魂已逝的軀殼。
她終於同意了化療。
錢像流水似的往出花,夏景幾年打工的錢還有餘量,再加上前些年社區有過扶持,為他們這對格外命苦的寡母交著市醫保,還能勉強支撐著昂貴的醫藥費。
江子鯉見過幾次繳費單,被上面巨額的數字砸到說不出話。
他也偷偷幫著交過一次錢,被夏景當場抓包,就理直氣壯地說:「蘇阿姨很喜歡我,對我也很好,我認她當乾媽了,給乾媽交錢怎麼啦?」
夏景的手指逐漸收緊,好半晌,他才啞聲說:「不關你的事。」
「你現在壓力這麼大,還有精力兼顧學習嗎?」江子鯉威脅他:「你不想我召集所有同學給你捐款吧。」
夏景深深看了他一眼,從他手裡抽出還沒交錢的單子,轉身走了。
夏景開始每天早出晚歸,沒時間再陪他一起上下學,江子鯉搬回了自己空蕩蕩的出租屋。
即使是在學校,只隔著短短一條「三八線」的兩張桌子,他們之間的交流也少了很多,大部分時候,江子鯉在為每一次大考小考焦頭爛額,夏景則面無表情地補平時打工時落下的進度。
他們兩個陷入了莫名的,沒有緣由的冷戰里。
江子鯉的「衡水體」終於出師,英語老師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說這字體不管誰看,就算有幾個微不足道的錯誤,也不捨得扣分了。
江子鯉沒什麼力氣地笑了笑,一點點進步的同時,自己又失去了一個找夏景的理由。
直到期末考試當天,他接到蘇文茹去世的消息。
那天走廊里兩邊到處都是堆放的桌椅,考試時教室變考場,座椅也挪出來一部分,大家都騰習慣了,一下課,嘩啦啦的都是搬椅子的聲音。
那天夏景照例不在——他已經翹了好幾次學校組織的考試,老師們都知道一點他家裡的情況,心急又心疼,但也無可奈何。
江子鯉心情不大好,他抿著唇把書和本歸攏到桌兜里,又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