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鯉卻把臉埋在他脖頸上,夏景幾乎以為他沒有呼吸了,好半天,才見這人重新露出一對眼睛。
他好像在想什麼,又好像只是在發呆,飄忽的目光找不到落點,明明滅滅的電視光也照不進去。
很久之後,他說:「在你之前,我從沒想過能和誰走的這麼近過,以前總被人說我不好接近,少爺脾氣,現在真想讓這麼說的人認識一下你。」
說著,江子鯉估計被自己這個假設逗到了,笑了兩聲,只不過聲音小,聽起來有氣無力的:「第一次見你,覺得你這人又討厭又惹人煩,把人家珍視的東西弄灑了,也不道歉,賊欠收拾。」
夏景垂眼:「現在道歉還來得及麼?」
「晚了,」江子鯉沒好氣地咬了他一口,「後來吧,我覺得你這人心腸不壞,認識久了,又覺得你有點可憐,一接近,發現你這人還挺好說話,耳根子軟,好騙。」
夏景「嗯」了一聲,他的手扣著江子鯉的,被不輕不重地揉捏著。
江子鯉眼眶有點熱,他又沉下去,把自己悶了好一會才忍住,因為感覺接下來的話恐怕沒勇氣再說第二次。
許久之後,他才直起身,眼尾紅紅的,像是哭過:「我有件事想和你說。」
「什麼事?」
他的手從夏景的指間抽了出來,猶帶著摩挲的熱意。
江子鯉沉默了一陣,他耳膜嗡嗡作響,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拼命叫囂著讓他不要說,半晌,才幾不可聞地開口:「我們……」
我們先分開一段時間吧。
他舌頭上好像壓著千軍萬馬,每說一個字都重如千斤。還沒說完,突然,一陣急促的鈴聲打斷了他們的聲音,江子鯉的心重重落了回去,砸出了一陣陣的回音。
他手足無措地看了一眼夏景,見他看似平靜地接起電話,低聲說了幾句,掛斷後放下手機。
屏幕的光在倒扣的手機下溢出來,落在夏景因為用力而露出青筋的手骨上。
他似乎也在忍著什麼,但語氣依然沒變,好像江子鯉說什麼他都不會有怨言:「抱歉,你繼續。」
江子鯉猛地察覺到,他好像在緊張,像馴養多年卻在某天突然知道自己要被拋棄的幼獸最後一次負隅頑抗,帶著痛苦的掙扎和不得不狠下心的割捨。
他盯著那一束光,突然有點疑惑。
我在做什麼?他想。
某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與夏景那個又渣又懦弱又沒用爸爸沒有區別,因為自私,就讓所有的刀子全扎在夏景一個人的身上。
他又不是刀槍不入的。
江子鯉心疼到極致,默默咽回了自己要說的話,露出一個笑:「我們今天慶祝一下吧,吃頓好的。」
此時,他心裡還懷著最後一點希冀,指望上大學後,指望工作以後,人格獨立,到了誰也不認識他們的地方,指望未來的自己有底氣,有能力堂堂正正說出自己喜歡誰也不會被指責。
夏景緊繃的後背驟然鬆了下來,他說:「好。」
話音落下,他才發現自己身上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未來」,「以後」這種東西,說在嘴裡就是一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說的多了作用也會變得有限,夏景有時會有種錯覺,他們之間的牽連好像淺的只剩下了一縷,比菌絲還脆弱不堪。
他不是會因為失去什麼而痛苦崩潰的性格,但此刻,他如履薄冰,卻只會在江子鯉說的每一句話之後加上一句「好」。
因為他發現江子鯉也是一樣的痛苦。
自己就是一條鎖鏈,鎖住了他所有無拘無束,有時讓他連一句打趣都不能明目張胆。
然而他們千方百計維持的平衡,在看到站在門口的男人那一瞬間就全部崩塌了。
夏先生拎著很多東西正準備敲門,他今天的穿著很得體,像剛參加完誰的婚宴下來的,一把頭髮油的鋥光瓦亮,和皮鞋一個色。
可這體面在看到江子鯉的一瞬間就破裂了。
夏景站在前面,擋回了他的大包小包,語氣不善:「這裡不歡迎你。」
夏先生深呼吸幾口,竭力維持著平靜:「咱家的香火只有你這一苗,爸爸不會不要你,我能給你更好的資源和生活,你怎麼就是想不開呢?之前算爸爸說錯話了好不好,我……」
「用不著,」夏景說,「關門了。」
「別別別!」男人奮力推開他的手往前一步,忽然看向他身後,像終於為兒子找了一個合理的理由一樣,「是不是那個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