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媽媽也是,太忙太忙了。我永遠記得那天半夜起來,看到媽媽一個人在哭。我問她好久,她才說是對不起爸爸。她每天都記得出門前要給爸爸說甜蜜的話,回來時要聽爸爸分享今天的日常。但她總要提前去公司開一天的會,緊急處理接連的危機,到家時,腦子都是空的,身體也不聽使喚。」
時冬暖聲音顫起來。
那樣完美強勢的女人對著他哭泣的畫面,一定讓孩子畢生難忘。
「媽媽不可能放下事業,哪怕她想,我和爸爸也不會同意。因為專注於夢想的她閃閃發光,那才是真正的她。母親或妻子的身份,若是會限制她的自我,她該有取捨,我和爸爸也會同意。只不過,丟掉『妻子』標籤時,她撕心裂肺的痛,是強顏歡笑根本掩蓋不了的。」
時青禾的人生,終究還是留下了遺憾。
時冬暖看著她,產生替代性創傷,唯恐那遺憾也重演在自己身上。
韓嘉榆沒說話。
對方在難過,令人心疼。
現在也依舊不是管教的時機。
結果,關於胃病的管教一直也沒法進行。
韓嘉榆在這瞬間,恍惚理解了部分家長溺愛的心理。
「我本來以為你會怪我太拼的。」時冬暖突然靦腆笑, 「每次我忙到生病,老師,同學,朋友,還有時姐,都會揪著我耳朵教訓我。不過我理解,愛之深責之切嘛!」
韓嘉榆輕哼一聲,似笑又似嘆, 「本來我也想教訓你,但努力本身不是壞事,生病也不是責怪的時機。所以,等你病好了,我會直接盯你更緊。」
「你『本來』想教訓我?可你居然能忍住,還是沒教訓我。」
「擔憂引發的焦慮是負面情緒,情緒不穩定時就追究,難免摻雜點宣洩的私心。」
這是句很複雜的話,時冬暖琢磨了會兒,才問:「這是你親身經歷的體會嗎?」
「算吧。」韓嘉榆應完閉了口,無意深談。
生活諸多意外,一直以來,韓嘉榆與時冬暖,都是肢體接觸多過於語言交流。
甚至可以說,他們對互相身體反應的解,比對彼此的性格和經歷更多。
難得借著月夜池景敞開心扉,說一說自己的心事,聽一聽對方的看法。
與神秘高冷的韓嘉榆談心,讓時冬暖感覺新鮮,又因這魂靈的片刻親近而暗自慶幸。
「時冬暖。」
突然被直呼其名,時冬暖一驚,抬頭看去。
本垂在池塘里划水的手指也因而靜止,如生長的柔荑。
韓嘉榆看著他說:「你有能力超額發揮,這是你的本事。我不願限制你,所以……」
時冬暖也看向他。
「如果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你隨時可以利用我。」
與別人的關心不同,韓嘉榆不會兇巴巴地說「不許這麼拼啦」或「你是凡人又不是神」。
韓嘉榆只會維持面上一貫的冷靜淡漠,話語卻鄭重深沉。
你可以拼命,可以不當自己是凡人。
若有片刻能讓自己感到減負,就拿我當工具,利用我。
「感覺……」淹沒般的安全感讓時冬暖脫口而出, 「好像有了個新爸爸。」
韓嘉榆:「……」
氣氛冷下去。
時冬暖身子一抖,猛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一秒的爹感轉瞬即逝,時冬暖的「新爸爸」被韓嘉榆沒收了。
「難怪你總說我把你當小朋友。」韓嘉榆開口,聲音很輕,帶著點無奈, 「分明是你先入為主,總把我當長輩。」
腕上系的藍色氣球還在空中一顛一顛。
不然呢?
時冬暖很想問。
不然憑什麼對我的僭越無底線包容?
不然憑什麼對我獨一無二地好?
但時冬暖沒問。
不說話的是月色下兩個沉默的人影。
喧囂的是隨指尖流動的水聲,樹梢啁啾的鳥鳴,和遙遠街道駛遠的汽車鳴笛。
或許為了彌補說錯話的失誤,又或許出於額外不自知的心思,時冬暖主動說:
「下周校慶,每個演職人員都有親屬票。我上台splay,時姐肯定來不了,你要來看嗎?」
那回,韓嘉榆讓時冬暖推薦番劇,不是隨口一說。
這人大概真看了,對splay一詞並不陌生,甚至還主動問起要還原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