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天晚上,小伙子们便挖好了墓穴。就在狼镇教堂的墓园里,在其他老杜萨克长眠之地的旁边。
此刻这些在父辈迁居此地后才出生、长大的年轻人正扶着铁锹站在墓穴后面,等着把土添回去。
几块松木板加上一把铁钉,就是老猎人的棺材。温特斯、吉拉德以及另外两名老杜萨克把灵柩一路抬到了墓园。
他们把灵柩放到墓穴边上,退到了一旁。来给拉尔夫送别的人出乎意料的多,不仅是杜萨人,河东、河西两村的一些村民同样出现在葬礼现场。甚至有新教徒专程从离镇中心较远的南新、北新两村赶来。
当其他四村的村民向贝尔致哀的时候,温特斯才知道猎人拉尔夫同时也是兽医、草药大夫和森林搜救者,来参加葬礼的其他四村村民无不受过他的恩惠。
穿戴全套黑色祭衣的安东尼司铎亲自主持仪式,他手捧福音书,抑扬顿挫地大段大段念诵经文,引领参加葬礼的众人祈祷,又诵读了一遍公教葬礼祈祷文。
与拉尔夫相处许久,温特斯从不认为这位可敬的猎人是公教信徒,他的儿子更不是。猎人父子不参加主日礼拜,家中也没有任何宗教物品。
但当老猎人安息时,为他举行的却是公教徒的葬礼,这令了解内情的人实在不知该作何感想。
安东尼司铎念完了祷文,他环顾四周,开口问道:“有哪位想讲几句吗?”
吉拉德刚要开口,谢尔盖抢先一步迈出人群站到了棺椁面前,他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吉拉德·米切尔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须知杜萨人之间发生争执和斗殴只有一半是因为烈酒,另一半便是因为这个在葬礼上“讲两句”的风俗。
葬礼和亡者被杜萨人看待得尤为神圣,他们可没有只捡好话说的传统。
怀着对于死亡的极大敬意,送葬者在灵柩面前心里有什么就讲什么,不会隐瞒任何真实想法。
直言无隐的后果往往是大吵一通,紧接着脾气火爆的杜萨克就会动起拳头,个别情况下甚至会升级到抽刀对砍、拔枪互射以及更多的葬礼。
吉拉德现在最担心谢尔盖忍不住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无论任何争吵或是任何人受伤都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拉尔夫·普拉多夫,老耶尔莫的二儿子,不用我介绍你们也认识他。”无论走到哪都骄傲挺着胸膛的杜萨克不见了,老头子的眼中泛着泪光。
谢尔盖哽咽地说:“耶尔莫诺维奇是咱们的老哥们,在场上够岁数的杜萨克都跟他一块当过差。我俩肩并肩砍庄稼佬、砍北地人,一起被送到南边来杀叛党、打赫德蛮,我从没见过比他更会放箭的人……石塘渡口那一仗,不知死了多少杜萨克。我的马被插死,大腿被叛军矛手捅了个窟窿,如果不是耶尔莫诺维奇把我背出来我也死在那里了。”
说着说着,老头已经泣不成声。其他几个村的村民神情比较微妙,但不少老杜萨克已经偷偷抹起了眼泪。
谢尔盖的儿子拉尔夫跑出来搀扶谢尔盖,老头子坚持要把话说完:“咱们这些老哥们,死一个少一个。我后悔!我后悔之前看不懂!我后悔!耶尔莫诺维奇是一条真正的好汉,是一个真正的杜萨克。以前我们排挤他,我们不让他进村,我们是王八蛋!但他已经偿了债,无论如何往事就该一笔勾销。杜萨克的儿子也应该是杜萨克,拉尔夫诺维奇也该是杜萨克,我的话完了!谁不服,我在家里等着你们!”
“讲了两句”后,老谢尔盖甩开儿子的手,大步回到了原来站的地方。温特斯注意到其他村民对老头子后面这段话没什么感觉,但杜萨人显然都十分惊讶。
似乎是因为谢尔盖的发言太过冲击,再没有其他杜萨人“讲两句”,倒是有几位其他四村的村民讲了讲老猎人对他们的恩惠以及他们的感激之情。
这项最后的流程结束后,老猎人的灵柩被下到墓穴中。小猎人贝尔哭着撒上第一把土,随后一锹一锹的泥土洒在拉尔夫的棺椁上。
老猎人的墓穴逐渐被填平,一些人忍不住低声哭了出来,温特斯也十分悲痛。
老猎人的左胳膊是用针线勉强缝在尸体上的。因为遗体“太不完整”,没有哪位女士敢运针,最后不得不由温特斯和卡曼来做。
顺着血迹,之后赶来的民兵在一处洞窟中发现了已经死掉的巨狮和幼狮。除此之外,他们还找到了半具新鲜的尸体,以及……罗斯托夫家小儿子的头颅。
还有一些衣料碎布,但那些都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