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是一个非常保守的数字,精准地踩在各大作坊的存货数量上。
安娜很清楚自身的弱项:她是女人;她是外来者,在钢堡既无根基,也无威望;她不够年长,在大多数作坊主眼里只是个小姑娘;
钢堡的锻炉之主们有无数轻视她、看低她的理由,甚至美貌——普遍意义上的优点——在谈判中也会使她居于弱势。
有些时候,伪装成弱者是绝妙的策略,可在眼下的局面中不是。被钢堡的锻炉之主们看清,只会对接下来的施压很不利,拖慢谈判进展,而温特斯最需要的东西就是时间。
所以安娜今天的一举一动都经过深思熟虑:她的妆容、她的服饰、她的说话语气、她的出场方式以及“特别凶恶的杜萨克护卫”。
她有意营造一种难以接近、不可直视的形象,无形中向比她更年长、更有力的锻炉之主们施压。
听起来像是旁门左道,但人们了解陌生人永远都是先从外在开始。
安娜还准备了另一样武器,另一样更为高明的武器——神秘感。
记下几位神色焦虑的作坊主的面孔之后,安娜微微颔首权当行礼,然后便在两名侍卫的护送下目不斜视走出客厅。没有再看锻炉之主们一眼,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一众作坊主面面相觑目送男爵夫人离开,直至通往内室的门缓缓关上,才响起还有很多事情没有问清。
卡曼神父几乎瞬间就被作坊主们围住:
“价低者得?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公开的形式?”
“我们怎么报价?也写一份格式相同的清单?”
“诸位先生,你们需要知道的一切都已经写在卷轴里。”卡曼礼貌但坚定地送客:“请回吧,诸位。”
就这样,富勒跟着其他作坊主一同被请出格拉纳希男爵包下的独栋砖楼。
走出房门时,富勒听到神父先生说了最后一句话:“男爵阁下托我转告诸位,‘这是坏的选择里最好的选择’。”
在湖畔旅馆分别前,铁手盖斯贝格还想说几句鼓舞人心的壮语,但翻来覆去还是“沉住气”、“只要不松口,他一个小小男爵奈何不了我们”、“别给外人可乘之机”之类的陈词滥调。
见众人反响平平,铁手也不再浪费口舌,匆匆坐上马车离去。
不知为什么,神父先生转述的那句话深深印在富勒心里,在回家的路上还在不断回响。
……
安娜第一次与锻炉之主们正面交锋,并成功给后者留下深刻印象时,温特斯和贝里昂、夏尔正在钢堡旧城区的街道巷衢中穿行。
旧城区所谓的街道,其实就是两排房屋之间的逼仄空地。很窄,只能容两马或三人并行。而且缺乏规划,如同叶片上自然生长的叶脉。
钢堡旧城区与曾经的圭土城别无二致,处处都是野蛮生长的痕迹。
大大小小的工坊全部挤在玫瑰河两岸,借助河水的力量驱动风箱锻锤。在工坊劳作的穷人就近搭建棚屋,围绕着工坊形成了最初的贫民窟。
随着钢堡的财富越积累越多,贫民窟也在蔓延滋长。简陋木屋逐渐取代窝棚,放肆侵占街道的同时又向蓝天索要空间,不断加高,最终将钢堡旧城区塑造成今日的模样。
长风实在太显眼,所以温特斯骑出来的是一匹灰色斑点的老马。贝里昂和夏尔也挑了不起眼的乘马。
贝里昂在前领路,夏尔在后边跟着,三人骑马走在铺着炉渣的道路上,不时得低头躲避悬挂在屋檐下的冰柱。
温特斯把毡帽往下拉了些,遮住昨晚磕出的瘀伤——神父先生说温特斯突发头疾,其实也没说谎。
天还很冷,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街巷两侧的窗户后面,不时有好奇地眼睛打量着三名骑手。
一只瘦弱的杂毛小狗守在巷口冲着温特斯狂吠,等温特斯走近时,小狗又一溜烟地消失在木板墙
穿过令人胸口发闷的棚屋区,走到河岸附近,街道就变得开阔起来。因为工坊就在河岸,因此沿岸的道路最窄的地方也能容纳两辆货运马车并行。
工坊主口中骡工就聚集在沿河岸的道路上,围着微弱的炉火取暖。
紧皱的眉、深陷的眼、高高的颧骨,听到马蹄声后期盼地看向温特斯,发现温特斯不打算雇人之后又木然地低头看向火光——几乎所有人都是如此。
夏尔追上来,与温特斯并肩,不忍心地低声问:“这么冷的天,他们为什么还要在外面等?没人会来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