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云歌城下起了雨。雨水滴到竹檐上,滑出一道绿痕,下一秒便如断线珍珠落下。
施溪趴在姬玦身边,听着他写字的声音,沉沉睡去。
他不喜欢与人共处一室,可身体却早就熟悉了姬玦在身边的感觉,熟悉他的气息,也熟悉他的呼吸。
这一晚,姬玦悬腕握笔写家书,处理秦国那边的事务。
而施溪在桌案另一侧睡觉,迷迷糊糊间,好像又回到了千金楼那段岁月。
在棺材铺给黄老打工的日子里,施溪最常听到的声音,其实是云板敲击的低鸣回响。
云板作为报事之器,传声四下,便是丧音。
棺材铺里木头很多。
木头浸水发潮后,气味和点燃的香线混合,便有了一种清苦味道。
咚,咚——
咚,咚——
熟悉的四声云板,哀沉悠长,在耳边响起。
梦境越来越沉。
雨雾蒙蒙,他身边的环境从千金楼的棺材铺,变成了一间古色古香的紫色厢房。
一根青色的藤蔓探入襁褓,轻轻勾住他幼小跟白萝卜似的腿。
一个容貌出众的碧衣女子,逆光缓步走到襁褓前。
她用手摸了下他的脸,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命真是够硬的。簪子入胸那么深都活了下来,该说不愧是卫国的世子吗?”
紫色厢房内,还有另一个人。
那人坐在屏风后,看不出模样。
碧衣女子转头,眉眼温柔,语气甜蜜,爱慕又恭敬:“杜郎,要留下他的命吗?云板四声传丧,现在宫中都知道世子夭折,我们的目的也达到了。我见这孩子鼻子像你,多少有些不忍心。”
杜圣清风流多情,除卫姜外,六州姬妾不少,爱慕者也不少。年轻时,可以说红颜知己遍布五国。
他从屏风后走出来。
施溪在梦里,见到了这位六阶儒圣亲爹的长相。峨冠高束,一袭深紫色的长袍,上面绣着螭龙云纹。男人眉眼俊雅,手拿白骨折扇,唇似笑非笑。碧衣女子说的没错,他的鼻子和嘴巴确实很像杜圣清,鼻梁挺拔,线条优越,像是一座玉山,唇总是未语先笑。
杜圣清伸出手,一丝术力探入施溪的额心,他逗弄说:“柳柳,你什么时候那么心慈手软了。”
碧衣女子娇羞笑答:“这不是想着他是你第一个孩子吗。”
杜圣清意味深长笑了声,开口道。
“他可不光是我第一个孩子,还会是我的最后一个孩子。”
不过眯眼,用术力把施溪识海探了个遍后,杜圣清就没有再笑了。
他盯着施溪看半天,最后用骨扇敲了敲,襁褓旁边的婴儿床,语气慢悠悠说。
“我以为我的孩子,就算没有出生就天降异象,天赋比肩秦国那位七殿下。至少也该是卫国数一数二的,没想到啊……是卫姜的天赋拖后腿了吗?”
杜圣清古怪一笑,他虽然看起来风雅随和,可是视线看人时,总有种无端阴狠毒戾。
杜圣清淡淡说:“那拖得也太严重了些。卫姜天资愚钝,竟把我这唯一一个孩子,也拖成了废人。()”
碧衣女子颇为诧异:≈ap;ldo;小世子是个凡人??()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杜圣清已经不想去看施溪一眼了,“嗯。”
碧衣女子侍奉他多年,一眼就看出杜圣清现在心情一般。
如果世子天赋出众,或许还可以养在身边,当个武器培养。
偏偏他随卫姜,天赋不行,估计心智也不行。
卫姜性情疯魔,道德低下,一门心思都在邪门歪道上,除了身上有卫国帝室血统外,没有任何可取之处。想到这里,碧衣女子操纵藤蔓,连带着看襁褓里的婴孩都不再觉得他玉雪可爱了。
碧衣女子叹息一声,道:“那杜郎,要我杀了他吗?”绿色藤蔓如一条细细小蛇,向上蜿蜒,圈住施溪的脖颈。杜圣清名动六州,一生就没在天赋一事上吃过亏。生下这么个废物儿子,可以说是人生耻辱了。
他盯着施溪看了半天,啧了声,神色颇有点想扼腕长叹的意思。不过这样生动的表情,被杜圣清做出来,也多少沾了些阴鸷不善。
杜圣清摇头:“不用,留着他自生自灭吧。我以后会去卫国帝陵,可不想先背上‘不忠’之罪。”
碧衣女子:“好。”
她收回藤蔓,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