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股份来渡过退市危机,一定会被虎视眈眈的池雪焰想办法吞下,最终一步步失去自己一手创办的心血。
这是个最精妙的陷阱,陈新哲利用了这对怨侣的纠葛,让自己与合作者立于不败之地。
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两组看似平行的交集里,被隐去的关键一环。
陈新哲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独自抽完了一根烟,才提步走向另一个包间。
他推开门时,一种寂然无声的沉默霎时翻涌上来。
流泻的光线跌入黑暗里,没能照亮那块冷淡的冰,只恍惚地映出了一抹黯淡的衣角。
一身黑色大衣的男人接过文件,没有说话,与他擦肩而过,朝包间外走去。
陈新哲渐渐习惯这种沉默,有些迟疑地开口:“真要那么做吗?”
他并不是什么手段高超狠辣的资本掮客,手中也根本没有那么多真正属于他的资金。
十年前,初中辍学的他连股票几点开市都不清楚,遑论是那些令人头大的金融术语——时至今日,他依然全靠死记硬背。
与张令晖得知的版本不同,陈新哲并没有被安排用协议去要挟陆斯翊。
这份协议会安安稳稳地放到三天之后,直到按规定正式披露,然后所有人都会知道那家风头正盛的公司即将遭遇退市危机。
被影响的不止陆斯翊,无数命运都会因此扭转,公司里的其他员工,持有股票的散户投资者……
在心底,陈新哲不太认可这个决定,但他没有反对的权力。
其实,眼前这个完全支配着他行动的人,也没有反对的权力。
或者说,对方主动放弃了这个权力。
走廊彩色的灯光落在男人身上,幻彩的光线没有一丝落进他的眼底。
贺桥没有停下脚步,声音冷淡:“他会决定。”
陈新哲便不再问了,语气轻松地同他道别:“哥,回头见。”
从数年前他意外结识这个人开始,就是这样称呼对方的。
那是混迹街头许久的陈新哲第一次偷车,却没料到车主人来头很大,没过多久就被抓了。
警局里,几个公子哥看着他,用一种俯视蝼蚁的奚落目光,像从一场聚会来到了另一场狂欢。
唯有那辆车的主人凝声问他:“为什么要偷车?”
当时还没成年的陈新哲在短暂怔忡之后,差点笑出来。
还能是为什么?
他太需要钱了,有必须要这么做的理由。
每个人在做违背本心的事时,似乎都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可这些理由在没有切身体会的旁观者看来,不过是轻飘飘的借口而已。
所以陈新哲用嬉皮笑脸的口吻藏起绝望:“为了钱啊,我等着钱救人呢,十万火急,哥,要不您高抬贵手把我放了?”
别说是受害的苦主,就连警察听见这种混不吝的语气,都懒得多看他一眼。
可那个人却信了。
“救什么人?”
听他这么问,陈新哲真的笑了,难以置信的嗤笑。
笑够了,他用带着银铐子的手一抹脸,才发现全是泪水。
后来,他免去了牢狱之灾,也留住了本该失去的亲人。
在糖罐子里长大的贺家二少好像不懂得斗米恩升米仇这个道理,天真仁慈地给了他一大笔钱,却没有要求回报,只让他别再做错事。
陈新哲想,幸好,自己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也并不贪婪。
他开始好好过日子,努力挣钱攒钱,等有朝一日还清那笔债主可能早已遗忘的债务。
直到某天,他接到一个电话,对方的声音成熟了许多,也冷冽了许多,问他愿不愿意过另一种生活。
陈新哲答应得很爽快。
他本来就是一个会为了筹钱去偷车的小混混。
多年以后,他有了体面的身份与生活,游刃有余地出入原本遥远的上流社会,依然保留着很久以前的那颗心。
而那个曾对他伸出慷慨援手的富家子弟,保留着体面光鲜的身份,却静静地走进了黑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找不到答案。
他只是怅然地看着那个冷峻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处。
寒冬的长街一片凄清,前两日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气温几乎达到最低。
生活气息浓厚的老城区,人行道边的老树弯了腰,叶子零零落落。